他叫她奚姑娘,那是另一重称呼了。
属于奚家人的称呼,并不是所有姓奚的姑娘都能被这样尊称,至少在那些人眼里,只有奚娴才是“奚姑娘”,又或者是荒诞可笑的“殿下”。
只有她自己和那些人当真。
奚娴露出一个迷惘的表情,柔弱的流下泪来,但由于被点住了穴道,她一句话也不能说。
男人微笑一下,低下头看着她,温和无奈道:“奚姑娘,你这是甚么表情,你很恨朕?”
奚娴的面容冷白,一双杏眼里透着迷惑而抗拒的坚冰,就连浓密的长睫上都写着拒绝。她至少是抗拒这个男人的,不然进来之前绝不会叫他把蜡烛熄灭。
那代表她很不想看见他,内心深处甚至有些难言的厌恶。
奚娴瞪大眼睛看着他,又开始面无表情的冷淡下去,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法说出口。
男人明了,很快为她解开了穴道。
奚娴的嗓音沙哑,带着奇异蛊惑的力度道:“你放了我罢。我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以后我们再这样好好过下去就可以了,我不会追究那些事情。”
男人慢慢微笑一下,颔首道:“啊,原来你这样想。”
奚娴平静道:“是。若是您不介意的话,也更不介意那些,毕竟无拘还想有个家,不是么?”
男人的手掌修长而优雅,比王琮那双粗糙的手好看许多,就像是被上天精细雕琢的产物,用这双手做任何事,都十分迷人。
然而,他却伸手,在奚娴的左胸慢慢停住,带着点轻微而不容置疑的力度。
男人的手掌温热,笔直而有力,可贴在奚娴的胸口时,却令她觉得想要窒息。
她的心脏在狂跳,扑通扑通,在他掌下活跃而透着生机。
他愉悦而不紧不慢道:“你的心不是这么说的。告诉朕你的想法。”
奚娴的胸口开始起伏,她紧紧闭上眼,不肯应答。
其实这个答案,在很久很久以前,她早就猜到了。或许在更早,在她还没有嫁给王琮的时候,奚娴就已经知道一些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天生便不怎么聪明的自己,竟然一下就能知道那么多。
但总是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得过且过,吃亏是福,人生即便庸庸碌碌也能过得十分快乐,她实在没必要追寻更多的真相。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到底什么才是真的,什么才是假的?
那个声音告诉她,只要存在的事物,就是合理。
即便被认定是假的,其实在另一种程度上却也是真实存在的,存在即是真,只有愚蠢的人才会去判定真假,认为世间只存非黑即白,非真即伪,不是么?
奚娴接受了那个说法。
于是她选择无视,选择逃避。
她更加不相信,今夜的事情只是偶然。
只要他不愿意,他永远都能不令她看见另一面的自己,就一如奚娴自己。
可是他算准了她回来,于是叫她看见了这一幕,到底所为何求?
奚娴不知道。
但她轻松的想,或许是他早就厌烦了与她唱戏的日子,身为一个男人,再也不想唱旦角儿。
可是又有一个声音告诉她,你应该想得更多些,他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如果愿意把事实血淋淋剥开,一定有更深层,更实用有价值的目的。
只奚娴都不愿意再思考。
她想着,这个人真是讨厌啊……真是令她厌恶。
令她甚至想要杀之泄愤。
她闭上眼,眉眼无辜的弯着,似乎像只可怜的小鸟,正在蓝天白云之间做着美梦。
他于是平缓而漠然道:“不愿意说,那便罢了。”
“朕从不逼你,不是么?”
奚娴冷笑一声,想要把自己鲜血淋漓的伤口剥开给他看,给他展示甚么才是“从不逼她”。
可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奚娴闭着眼,拒绝与他说话,拒绝听从他的任何指示,甚至不愿意再看他一眼。
对于上辈子伤害她,囚禁她,不给她自由,不给她孩子,把奚氏全族抄家的仇人,她到底有什么理由理会他分毫?
如果他识相点,便知道要用什么面目来对待她。
男人却微微笑起来,饶有兴致的松开放在奚娴胸口的手。
假如奚娴是真的讨厌他,那再好不过。
再假设她是装的,那便有了大事。
他很久都没有再说话,眼神平静而冷淡。
奚娴便觉四周寂静的吓人,她手心都出了微微的薄汗,却十分不敢睡着,似乎怕自己若是睡了过去,男人便会直接把她带走,带去甚么可怕的地方囚禁起来,亦或是再也不叫她见儿子。
尽管她知道,这些事她醒着也不能避免,但她就是很紧张。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一张脸变得苍白而可怜,纤长浓密的睫毛耷拉下来,随着胸口的起伏及不可见的颤抖着,就像是蝴蝶薄而美丽的翅膀。
半晌,奚娴却感到自己的唇被轻轻吻了,凉淡而真实的触感,就像是少女时的第一个吻。
他们的呼吸很近,几乎交融在一起。
奚娴甚至能闻见男人身上好闻的檀木香,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克制与从容,却这么强硬的压制住了她,叫她连半个字都说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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