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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璋只觉脑中滞胀,陡然接受到过多讯息,饶是兴平侯见多识广,猛然间也有些消化不过来。眼前的安缇是柔弱的,但自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震天撼地的,骆璋死也想不到,被云南左都御史上奏请封的车里功臣,竟然与老挝国里应外合制造了那惨绝人寰的边城屠汉案。不仅如此,集车里军政大权于一身的思罕竟一直与老挝国牵扯不清,甚至妄想重回古南召国!
“汝为何告发乃父?”骆璋捻着胡须眯着眼看向跪坐在地的安缇。
安缇小脸惨白,“生死疲劳皆因贪欲,吾不愿老父亲再深陷泥淖,不得善终。”她直起上身,目光坚定,“少欲无为,身心自在,民妇只是助父亲逃脱桎梏,回本溯源……”
骆璋面色无波,目光炯炯,“午逸……在此案中是何位置?”
安缇淡然,“午逸挟老父亲短处,只为平步青云,至于他是否有其他目的,民妇便不得而知了……”骆璋问的是午逸的行为,不是他的身份,安缇不想主动提及。出身无法选择,行为才是判断人性的标准。
骆璋颔首,“午逸夫人顾全大局,大义灭亲,实乃女中豪杰,璋真心佩服!”他伸手将齐韵虚虚扶起,“午逸夫人请起,乃父之事干系重大,明日我便去往都指挥司深作调查,还望夫人留在车里以便我等相询……”
“大人,明日民妇将去往濯庄照看夫君,如有需要请派人前去濯庄。”安缇不知朱成翊的安排,便只能如是告知骆璋。
“无碍!午逸夫人且自便,只不知夫人你告发自己的父亲,可会给你带来什么不便?。”骆璋关切地问道,“如若不然,夫人随我离开土司府,与小女菀青同住,可否?”
“安缇谢过大人,民妇还是与夫君一道罢,他会护着我。”
骆璋见挽留不成,便自怀中掏出一块牙牌递与安缇,“午逸夫人如有需要,可将此牙牌托人送往升兴客栈,寻一名姓王的参将,他会护你周全!”
安缇收下牙牌,向骆璋福了福,踯躅片刻,终是开了口,“大人……民妇有个不情之请……”
“午逸夫人请讲。”
安缇的小脸愈发苍白,“车里土司罪孽深重,其罪当诛……”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低如蚊蚋,“然……终究是民妇生父……”
她倏然跪下,“民妇今日亦是替父自首,望大人看在安缇的份上,在皇上面前遮掩一二,判他个主动告罪,幡然悔悟。如今车里亦和乐升平,既然家父已然悬崖勒马、迷途知返,望皇上与大人留老父亲一条活路……”
骆璋心内沉痛,“午逸夫人……可曾劝说过乃父?”
“无论民妇是否劝说过家父,他的愿望亦在此刻已然破灭,我想大人您定不会久拖不决……车里的天已经变了,车里并未因家父内心如何遭受更大的损失,不是麽?大人……”
骆璋动容,他俯身轻轻扶起安缇,“午逸夫人勿忧,本官以头顶乌纱帽作保,定不负夫人你的嘱托!午逸夫人保重!”
……
翌日,朱成翊睁眼不久果然见到了风尘仆仆的吴怀斌,他恭谨地放置好马蹬,马车门帘掀起,露出安缇愈发苍白的脸。她在婢女们搀扶下来到朱成翊身边,神情冷淡又疏离。
朱成翊正忙着向吴怀斌了解土司府的近况,见自己的妻子安缇向自己道个万福后立在一众侍卫后,也懒得再招呼她,反正她乖乖跟来了就行,至于她心里怎么想的,这并不在朱成翊的思考范围内。
当朱成翊得知骆璋在吴怀斌离开后也离开了土司府,他心中警铃大作,好歹也是做过皇帝的人,时下官员的办案模式和行为暗示他还是很清楚的。只不知是哪里走漏了风声,思罕圆滑,按说不应如此快便露了馅。
“骆璋离开前一日做了什么?”
“回大公子,他同平日一样,看了卷宗,昨日,他问询了勐海县令与勐腊村的里正。”
“只见了勐海县令与里正?”
“是的!”
朱成翊默然,思罕许是危险了,此时再追究是否有人告密已然毫无意义,无论如何不能再等了,最好现在就走,也别再等晚上了。朱成翊这样想着便安排起来,安缇未能进得濯庄喝一口水便又被朱成翊塞进了马车,濯庄的车马行李早已收拾妥帖,大家便就这样继续出发吧!
不得不说朱成翊有着敏锐的政治触角,不愧为太-祖皇帝最为得意的嫡孙,不过五六日,车里土司府便风云突变。数日前才离开的云南巡抚骆璋突然折返,与他同来的还有云南都指挥使,并数千精兵。
他们将车里土司府围了个严严实实,土司府内人员,上至各房主子,下至侍卫、伙伕、婢仆一律收押,土司府所有财物一律封存。诺大的土司府一片哀鸿,思罕缩在土司府的一处暗室,身边挤着几名小厮,怀中抱着大小各异的包袱,一个个面色死灰,皆兀自瑟瑟发抖。他想不明白骆璋是从何处发现自己的罪证的,朱成翊并未告发单纳信,车里边境屠汉案,骆璋亦无更多证据。都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莫非真是上天长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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