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宁帝被他嚷得脑壳疼,又命人传谢思言与沈惟钦来。
谢思言和沈惟钦到后,又与常义辩驳半日,常义仍道冤枉,痛哭流涕,称是这二人联起手来害他。
谢思言与沈惟钦离得近,低头时,轻声道:“常大人跟世孙有的一拼,都是说哭就哭,功力了得,却不知到底是谁技高一筹。”
“这个时候世子竟还有心思说笑,你我如今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今日若是不能洗去嫌疑、让常义闭嘴,你我都得玩儿完。世子不是想往上爬?那总得留着命爬。”
谢思言忽而扬声道:“陛下,臣总听常大人与您说,为了您他纵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云云,臣实在不信。光说说可不是本事,不如付诸行动。臣有言在先,臣对陛下一片赤诚,为陛下,亦为自证清白,甘愿蹈火。”
常义一僵回头。
“常大人方才喊得那样大声,不会真的只是说说吧?我敢下火海,常大人可敢?若是不敢,便是对陛下不够忠心,便表明常大人为己脱罪的决心不足,为何决心不足?恐是心虚。”谢思言笑。
常义面色青白交错,半晌,咬牙道:“有何不敢?不过此事是谢大人先提,那不如谢大人先来?”
谢思言眉目不动:“这是自然。不过我下了火海之后,可就轮到常大人了,陛下在此,大人千万莫要抵赖。”
陆听溪心一提,下火海……他是想变烤螃蟹吗?
咸宁帝亦是心惊,问谢思言怎么个下火海法,谢思言只道取来火炭便是。
咸宁帝挥手道:“来人,取火炭来。”
第59章
东西在殿外摆好后, 咸宁帝见谢思言面上仍是古井无波,道:“径直蹈火与自焚何异?爱卿三思。”
谢思言道:“那便将木炭烧起来后,以铁片覆其上,赤足踩踏铁片行过。”
咸宁帝迟疑片刻, 点头。待到铁片烧红, 谢思言跟咸宁帝告了失仪之罪,缓行至前,开始脱靴。他将皂靴搁至一侧, 来到火炭前。
下头的火炭烧得旺,火舌蹦窜, 热不可近。上头是烧红的大幅铁片,统共三片, 比邻连缀着铺排。炭火噼啪作响, 烟气扭曲了对面内侍的身影。
谢思言抬足欲踏时,咸宁帝突然出声:“慢着, 朕相信爱卿无辜。”挥手示意一侧的内侍将谢思言拉回来。
一旁的常义瞧着那烧得红热的铁片, 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牢房里刑讯逼供时也不过是拿烧红的烙铁块往犯人身上燎烫,眼下这可是硬生生从烧红的铁片上踩过去,这谢家世子可真狠。
谢思言也未坚持, 从容不迫打整好仪容, 近前道:“谢家世代忠良,臣身为谢家子孙, 不敢辱没门风。望陛下公断。”
咸宁帝道:“朕自知谢卿赤诚之心, 谢卿不必担忧。”挥手示意锦衣卫将常义带下去, 又表示谢思言等人可以退下了。
谢思言道:“臣多言一句。常大人适才张口就提起了臣与陆家的婚事,然则谢、陆两家均未将此事外传,那常大人又是如何知晓的?此事足可见得,常大人平素对臣私事颇多刺探,纵是御史也不当做至如此。”
咸宁帝深觉常义越老越糊涂,办事不牢还专惹些麻烦,揉着额角道:“朕晓得了,朕此番必不会轻饶了他。”
陆听溪与谢思言在馥春斋后堂碰头时,提起适才他要踏行烧红铁片之事,谢思言道:“我说出那话之前,就知皇帝很可能拦阻我,因为他怕回头被人说残谬不仁,皇帝那等人,怎可能因着这样一桩事留着把柄让人诟病。何况,我若回头伤着了,谢家这边嘴上不说,心中必定会怨恨。因为今日这一出归根结底也是皇帝逼出来的。”
“退一万步说,纵皇帝不拦我,我也不会有事。你可知湘西苗疆有一种巫术,便似这般,在烧得红火的木炭上铺陈铁片,待到铁片烧红,巫师先祭祀祖师,再念咒,随后再过这火海时,就能毫发无伤。”
陆听溪默了默,道:“你还学过巫术?”
“只是外人眼里的巫术而已,找个寻常人也可以办到。其实就是个技巧活。那个铁片统共就没几片,如果连续踩踏不停顿,快速滑过去,工夫十分短暂,掌控好力度与时机,能最大可能地避免烫伤。不过,这还需要一个前提,就是脚底有一层隔热的防护。湘西巫师长年劳作,足底有一层极厚的茧,这令他们对热烫的火力不敏感,也能护住脚掌。我没有这层茧子,但我事先做了准备,我脚底涂了一层易容乔装用的胶跟药膏,因此只要我小心些,就不会被烫伤。届时我只将自己的无恙以天意伪饰便是。”
陆听溪问他事前怎知届时会有这么一出,谢思言轻捏她脸颊:“我知今日必是互不相让的,故此有备无患。”
“我先前就知道湘西这种巫术,但并未深思,也觉玄奥,然则后头忽然有一日,天竺鼠给了我启示。天竺鼠的脚是它最脆弱之处,肉软皮薄,受伤出血都可能致死,所以得用足垫防护。湘西巫师脚底的厚茧就是他们的足垫,又兼动作快、时机准,故而他们不会被烫伤。我发现后,曾布置一番,试验一回,确认我的揣测无误。”
陆听溪道:“你今日何必冒这等险,我看皇帝还是对你颇多庇护的,先前让你兼任左春坊大学士时,言官们几乎全部跳脚,但皇帝还是力排众议,极力促成了此事。我听祖父说,皇帝与内阁集议此事时,内阁那边也是大半反对,可皇帝十分坚决,还让他们以你为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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