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却传来徐振祥淡淡的声音,“你不必害怕,我只是希望你换一个地方能让你放松点。”
九娘子身子一震,并没有立即回头,这个男子,到底在说什么?又不禁自嘲,怎么自己的这种小心翼翼卑微谨慎,世人都看在眼里吗?这么想着,就不由得说话也尖厉了起来。
慢慢转过身来,直视着徐振祥,缓缓地说道,“多谢大姐夫关照,只是,小九不需要别人的可怜!”
徐振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但却很快就过了,九娘子并未注意到。
“不是可怜,是救赎,我也不是别人,你也不该唤我姐夫!”徐振祥还是那副表qíng,冷然地说道。
九娘子一愣,救赎?可笑,他以为他是谁?若不是他,若不是他的子嗣的问题,她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还敢跟自己说救赎?
九娘子冷冷说道,“小九不过是个可以随便被人丢来弃去的棋子罢了,不劳您费心了。”
徐振祥眼底多了一丝玩味,这个小九,还是这幅德行,再怎么láng狈的qíng形,总还是这幅高昂着头颅的样子,不过,好像自己偏偏还就有点喜欢这个腔调了,徐振祥在心底想着。
“你不是棋子,更不能被随意丢来弃去,起码在我这里,不是。”徐振祥的话不多,言语也简单。但他认为,她应该能听懂。
九娘子不愿自己想得太多,还是生硬地说道,“对,到了您的府上,小九身份涨了,是贵妾!”
九娘子故意重重地说了贵和妾这两个字,想必这人应该也能听懂吧。
这下,徐振祥心里稍稍有点恼火了,这女子,怎么回事?为什么非要曲解自己的意思,明明自己都已经表态了,这女子还是像个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刺来防备着?
看着徐振祥的面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显然那人有些个生气了,九娘子心里不禁又有些个失望,到底这世上的男子还是一样,一样将女子踩在脚底下,施舍你时,你就必须摆出感恩的姿态来。
九娘子脸上的了然的神qíng更加激怒了徐振祥,在九娘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徐振祥已经大踏步地到了自己身前,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九娘子大惊的同时,徐振祥也有点惊住了,不禁皱眉,这个女子怎的如此单瘦?自己的手掌之下的手腕竟如此细弱?不过,入手滑腻,虽然瘦,但却有种柔若无骨的感觉。
九娘子则是恼怒不已,虽然自己与这眼前人定了亲事,但自己此刻好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他怎么能如此放肆?
用力也无法挣脱的qíng况之下,九娘子便抬脚狠狠地踩在了徐振祥的黑色靴子上,本以为会脱开辖制,谁知道那徐振祥却无半点反应,手上的动作也未有半分的松懈。
“你!”九娘子气极,也说不出话来了。
“你怎么能这么轻视自己?”徐振祥将九娘子拽到自己胸前,bī视着这个小小的人儿。
斜长入鬓的修眉,长而微微上挑的凤眼,还有那如黑耀石一般晶璀的眸子,因为生气而表qíng生动的如玉的脸庞,徐振祥看着眼前的九娘子,一时竟有了刹那的微醺。
“记住,你就是你,不可替代,而且,你是我的了!”说罢,不待九娘子有何反应,一串冰凉的东西便从徐振祥的手里滑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九娘子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个老糯米种飘绿的翡翠手镯,看那质地细腻温润,色泽饱满,水头十足,便知道是好东西,想要去撸下来,却被徐振祥拦住,“我拿了你的珍珠手串,这个就当时赔给你的,你若不要,砸掉就是。”
九娘子愣住,自己的珍珠手串,才回想起来,那日在永安侯府,被徐振祥不小心撸掉的,自己后来都忘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这可以算是定qíng之物吗?”徐振祥抛下这样一句话,松开九娘子的手,大踏步地离开了。
剩下九娘子呆呆地站在原地,要不是自己手上还套着那个镯子,她还真以为自己是做了个梦呢。
抚着自己刚才被徐振祥抓得生疼的手腕,九娘子不由对未来的侯府的生活又多了几分担心。
回到秋梧苑,九娘子尝试着想将镯子取下来,却发现这镯子仿佛量身定做一般,竟牢牢地卡住手腕,用尽办法也取不下来,九娘子不禁有点泄气,反正掩在袖子里,一般人也看不到,九娘子就懒得理了。
十一月初八那一日,六娘子出阁,曹府再度披红,阖府上下喜气洋洋,宾客如云,六娘子着大红嫁衣在堂前聆听了大老爷和大太太的庭训,由大少爷曹言宸背着上了花轿,因为不能超了镇北侯世子娶亲的先例,大太太准备的一百二十台嫁妆缩为六十四抬,分量却是不减,直压得抬嫁妆的挑夫脊背生疼,当然赏钱也是格外的多的。
九娘子同几个姐妹在六娘子闺房里最后送别了六娘子,不管平日里几人如何闹矛盾,此刻却都是真心的难舍,尤其是九娘子,因为知道六娘子的心事,心中更是希望六娘子能真正地幸福。
镇北侯次子杨光高头大马,大红的喜服衬得整个人更加的清朗非凡,迎亲的路上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京城女子。
杨广的心里也是既高兴又忐忑,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马上就要将那九天玄女迎娶回家,以后的人生都有那个女子的相伴,他整个人就立马jīng神起来,恨不得马上走完这段迎亲之路才好。
直到新娘子上了花轿,跟在了自己的后边,杨广都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拜了堂,被送入到了dòng房,在旁人起哄的笑声中,杨广掀开了新娘子的盖头,果真,一个美人儿端坐在那儿。
美则美矣,可是,有什么地方却不对劲,dòng房里大红的布置,影影绰绰的旁人的赞叹笑声,朦胧的灯火,这一切都让杨光觉得如此的不真实,他甚至笑了起来,擦了擦眼睛,再仔细看去,是个美人儿,但是,为什么,没人能告诉他,他的九天玄女哪去了呢?
杨广愣在那里,旁边的全福太太和服侍的人还以为他高兴的傻了,都善意地笑着,指挥着帮衬着,杨广于是在众人的帮衬之下,恍惚地喝了合卺酒,坐了chuáng,结了发,又恍恍惚惚地被人带出了新房,送到了前厅,还来不及反应,又被一轮又一轮的人灌着酒,直灌得他脑袋生疼。
直到北静王爷来敬酒时,他才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说话的人,他拉住北静王爷的衣袖,“王爷,我是在做梦吗?我今儿成亲,新娘子是曹府的六娘子?”
杨光的话颠三倒四,别人不明白还以为杨广高兴得喝多了,北静王爷却是完全听懂了,一副同qíng的眼光看着杨广,拍拍他的肩膀,“杨兄第,你……你今日大喜,还是忘了那玄女吧。”
北静王爷的话也是道三不着两的,旁人一样听不懂,但同样的,杨广却听懂了,刚才还因为喝酒而通红的脸庞立刻灰白了起来,半晌没有说出话来,手里的红色并蒂花酒杯都能被他捏碎。
还是北静王爷从他手中抽走了酒杯,叹了口气道,“那玄女,你就当她回天庭去了吧,你,也不容易,就这样吧。”这话说出来,虽是劝杨广的,但北静王爷却觉得自己的嘴里心里也满是苦涩,那苦涩,似乎是已经浓得化不开,融到酒jīng中,流入到血液里了。
杨广心里的某个地方感觉到了钝钝的疼痛,他脑子了混沌一片,大厅里热闹喜气的气氛,络绎不绝的恭喜声,来来往往的酒杯的碰撞,让他有些个受不住,他便举步往外走去,众人也不拦他,还以为他喝多了,出去吐了。只有北静王爷,也放下了酒杯,跟了出去。
到了外边的杨广,使劲呼吸着冬夜里冷冽的空气,直到将自己的胸腔全部塞满才作罢,这样的冷冽之感,让他有了片刻的清醒,站在大厅后面yīn影里的杨广,回忆起事qíng的发生……
那日,北静王府的枫树林,弯腰拾起自己she落的鸽子的女子,谈论箭法的女子,污了衣裙的láng狈女子……明明就是曹府的姑娘啊,哪里出错了?
母亲提起婚事时,明明也告诉自己,迎娶的是曹府的嫡姑娘六娘子啊……等等,脑袋里突然有个什么念头划过,杨广迅速地反应过来,嫡女,六娘子?
那个玄女也承认自己是曹府的姑娘,可是并没有说是嫡女,据母亲说,曹府的待嫁的嫡女就是六娘子,难道是个庶女?
可是,那女子的气度哪里像是个庶女呢?杨广自己就有庶妹,他是见过自己家的庶女们是怎样的畏缩怯懦的,哪里能有那样的气度呢?
杨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然而又百思不得其解,只能痛苦地抓了自己的脑袋,靠坐在了长廊的围椅上。
身后,一双有力的手拍了拍杨广的肩膀,杨广回头去看,原来是跟着出来的北静王爷。
杨广仿佛抓到了救命稻糙似的,问道,“王爷,你明白我的意思的,那日,你说你大概知道了我说的玄女是谁,当时,我一时糊涂,竟也没问清楚,她到底是谁?”
北静王爷看着杨广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不过就是见了那么一面而已,哪里就qíng深至此了,杨兄第,你就当是做了个梦好了。”
杨广摇摇头,“不,你们都当我年轻,不懂,以为我只是一时新鲜,好奇而已,但其实,我最相信的就是那第一眼的感觉,她已经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之中,很难再抹去了。”
北静王爷眼神幽深地看了看杨广,确定他不是开玩笑,是很认真很严肃,叹道,“我不得不承认,她就是有这个本事,让见过她一面的人能记住她,实在是与众不同啊。”
杨广大喜,抓住北静王爷的袖子,“王爷您这么说,就是知道她是谁了,快告诉我,她是谁?”
北静王爷轻轻拉开自己的袖子,认真地看着杨广,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是你的姨妹,你的夫人曹府的六娘子的庶妹,九娘子谨娘。”
杨广像听不懂这句话似的,反复念叨着,“六娘子的庶妹,九娘子?谨娘?我的姨妹?”
北静王爷点点头,同qíng地看着杨广,“也难怪你会弄错,那女子,实在是难以叫人把她和庶女联系到一起。”
北静王爷这么说着,仿佛眼前就出现了那个女子极度倔qiáng、自尊,又有些许自卑冷然的如星双眼,那个有着一双极美的凤眼的女子,那个再láng狈也会高昂着头颅的女子,那个让自己恨得牙痒痒又无法放下的女子,那个从自己手中溜走,让自己遗憾了这许久,说不定会遗憾终身的女子……
杨广却是完全清醒了,仿佛头脑中的混沌突然一下子顿开了一般,整个人立马清明起来,也才痛彻心扉的认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会自己抱憾终身的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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