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将军说的不错,战事瞬息万变,我想当然了也未可知。”
然而蔚景却紧跟说道:“世子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当时人马损失惨重,一时后续乏力,才致无暇多顾,世子当初怎么拿下的寿春城,应该明白其间道理。”
如此一说,蔚景暗自又后悔不迭,心道这不是说他全靠人多势众打的寿春吗?没想到晏清源朝他脸上一溜,温文笑道:
“我明白蔚将军的意思,到底还是吃了兵源不够的亏,是我的错,没能及时补给,可要说到兵强马壮,人员充足,这本就是优势,即便没有巧法子,能打胜仗就行。”
蔚景听了又更觉羞愧,玉壁守城一万,他们可是十万大军,没拿下城,把大相国直接熬到病重难支,心里万般不是滋味。
等斛律金说到最后攻心一计不成,时令已至寒冬,十万大军战死七万,军中士气低落,大相国也撑至极限,病倒军中,不得不撤军回到晋阳。
“王叔武太过阴毒,半道中大放谣言,说大相国被他劲弩射死,黄河两岸尽是‘劲弩一发,凶身自陨’的童谣,莫说是百姓,就是军心也大动难安,不得已,相国强撑病体出面稳定军心,多亏斛律将军一曲《敕勒歌》,诸将士和声共唱,才一稳大局,平安回到晋阳。”
一说到当时场面,出征的春风得意,志在必得,皆化泡影,十万大军只余三万无功而返,怎能不教人伤怀?诸将眼中一时黯淡无光,仿佛那日的涕泗横流,还有几点挂在眼角。
晏清源的目光,慢慢扫过众人,知道这一仗,极大地挫了士气,损耗如此之巨,也间接伤了国本,此刻,他不能再泄气如斯,沉吟片刻,对诸将露出个淡然笑意:
“玉壁之战说完了,将军们看,我军败在何处?”
“不是大相国没有智谋,而是王叔武太狡诈!”大将彭乐性急,这大半日听斛律金个老头子说半天,忍了数回,终于爆出了一嗓子。
晏清源神色安然,静等其他人高见,余者所出和彭乐几无二致,唯有蔚景又大着胆子对晏清源道:
“属下说句犯上的话,我军以为携邙山余威,而忽略了玉壁四塞之地,表里河山之险,贪功冒进,是兵家大忌。”
“蔚景!”斛律金忽气的翘起了山羊胡子,低喝一声,“你这是在指责大相国吗?你我就没失责?!”
他这么一带头,蔚景立刻成了靶子,很快被其他人拿嘴射成了个马蜂窝,蔚景本意不在此,眼见被群讦,无奈急出了一头的汗,晏清源冷眼瞧着,脸色铁青,根本没发声,只把眼风一扫,诸将立下会意,知道过了,各自闭口不提。
“自古以来,不乏名将折戟沉沙,败一次无妨,但得知道败在哪儿,蔚将军所言不无道理,”晏清源直起身子,脸上再没了平日的噙笑风流,“大相国欲解决贺赖,是有急于求成之嫌,王叔武又心智过人,抓了这个漏子,所以才能一一破解我军攻城之法。”
众将听了他这番话,面色复杂,晏清源忽露出个难以捉摸的微笑:“王叔武今年多大?”
这话一出,听得诸将真是满头的雾水,后头彭乐不假思索道:“三十有七,世子问这个做什么?”
“三十七啊,”晏清源把笑一敛,“大相国是没法跟他比年轻了,我跟他比。”
“世子,怎么还比起岁数来了?”彭乐被他弄得无所适从,其他人也是,把个疑惑不解的目光彼此交流一番,再齐齐投到晏清源身上,又是个探究的意思了。
晏清源一笑,四顾左右,目光就停在了彭乐的腰上,只有他大大咧咧的忘了解剑,晏清源眼睛一动:“彭将军,你这把剑如何?”
提说佩剑,彭乐嘴一咧,笑的跟朵花似的,马上开了话匣子:“要说属下这把剑,可有年头了,当初跟着大相国打沙苑,呶,就是这把剑,差点就砍死了……”
说着说着脸上一讪,想起那一回,正是自己本都追上了贺赖,却被他好一番蛊惑,只顾抢金银珠宝去了,铸下大错,晏垂暴怒险些要杀了他才泻火,这年陈年旧事,在场的无一不知,他这一顿,晏清源也不戳破,给了个痛快一截:
“先借我一用,回头我命人打把更锋利的送将军。”
如此一来,诸将更不知晏清源要做什么了,见他面上绽出个春风一般的笑容:
“大相国醒了,你们到那儿去罢,我晚些时候到。”
说着撇下一干人,大步而出,招来刘响,两人一道疾驰,奔向了离晋阳宫三五里地远的兴庆坊,下马直接找到一处小院,也不敲叩,推门而入,院子里那养伤的三人,正围着石桌用饭,没想到晏清源来的突兀,霍地都撂下碗筷,连忙起身,不觉都改了口:
“见过世子。”
晏清源早瞥见断手的那个,本有一个替他换药,见他两人进来,闪电般又掣开了,他微微一笑:“都怎么样了?”
其余两人是无大碍,就这一个,刘响给新取了个名号,就叫无名氏,伤的重,一路用了最好的药,堪堪才保住了那残存的小半面手掌,此刻,单独给晏清源回话:
“小人也好多了,多谢世子挂怀。”
这话答的恭谨有度,俨然把晏清源当新主子的姿态,晏清源却只是付之一笑,让那两人先进了屋,只留无名氏,无名氏却手臂一伸,竟将一壶茶卷起,又拿过个干净没用的碗,倾身给晏清源注了热茶,看得刘响面上一肃,敬他是个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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