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脚派出的以左卫将军元柱统帅的大军,早开拔走人,他这奏请,未免晚了点,李元之略略一读,闲话几句,知道年轻人立功心切,想起打寿春的旧事,不知晏九云到底是个什么水准,一笑征询晏清源:
“听闻小晏将军也是可塑之才?”
晏清源笑了一笑:“资质不差,就是爱意气用事了些,出去历练下,倒也无妨。”
见李元之还在琢磨着那封信,要看出朵花来似的,晏清源饮口热茶,眼睛一瞄:
“参军看,小晏措辞的功夫,是不是一日千里?”
一下就被世子说中心思,李元之听了,不由笑说:
“士别三日呀,跟着世子,他也爱读书了,大有长进!”
晏清源一偏头,吐出个茶梗,把信接过来,又静静瞧上一遍,笑意不减,眉梢多了些耐人寻味的意思:
“是爱读书了,投其所好罢,只是这个好,”他突兀笑了声,没有说完。
这个“投其所好”,李元之以为是投的世子,并没深究,只是忍笑回道:“日后说不准,也成儒将呐!”
思忖半日,晏清源主意已定,对李元之这句付之一笑,只埋首给大将韩轨去信。
河南柏宫新叛,消息传到邺城时,举朝皆惊,大相国陨落的传闻,跟着甚嚣尘上,整个邺城,舆情乌烟瘴气一片;太原公晏清河,自元会后,已接替大将军晏清源原本中书监、京畿大都督职务,种种迹象表明,远在晋阳的大相国,极有可能不在人间,玉壁一战虽有晏清源新胜,然死折七万大军,亦成舆情漩涡,勋贵们要杀崔俨泄愤的汹汹怒火,并没有因为晏清源的一纸召令而彻底扑灭。
不得已,晏清河只得亲自上门,请崔俨告病,暂避风头,这才给晏清源加急投书。
这个时候的晋阳,上元节照例,和往年没什么不同,街上的爆竹声,隐隐约约送到相府来,晏清源正凑在烛光底下看信,把眉头一拧,也不跟李元之商量,径自丢匣盒里:
“既然火气这么大,那好,就都送到战场上去。”
他这一说,意图就被李元之领会了,便说道:“崔俨弹劾的他们,削爵的削爵,免职的免职,这个时候,柏宫扰的朝野惶惶,总得寻出个替罪羊。”
言外之意,崔俨的靠山正是世子,可谁敢拿世子泻火?
慢条斯理挑着灯芯子,不急不躁的,晏清源头也不抬地打趣道:“二郎让崔俨装病,我看不如装醉,学南人行散,颠倒一番,到时坊间只要传一声中尉疯了,岂不是更大快人心?”
说的李元之忍俊不禁,暗道世子好一张叼嘴,还没笑完,晏清源却敛了神色:
“我看他们也是闲的要发霉了,我就给他们戴罪补过的机会,到前线发泄去罢!”
本以为是玩笑话,李元之一愣:“世子真要起复那些罢黜的鲜卑勋贵?”
“一打一放,张弛之道,”晏清源露出个自若的笑,“省的他们在邺城给我找事,死人堆里走一趟,对他们而言,神清气爽。”
李元之顿悟,见晏清源起身出门,跟出来,又想起一事,忍不住问道:
“世子怎么不让慕容绍回来受命出征?大相国临终的话,世子不打算听了?”
把步子一停,晏清源抚了抚身边木柱,上头刻有忍冬莲花纹饰,手底游走片刻,站在殿外高台朝西山点点佛光望去:
“他是尔朱旧部,当初迫不得已投奔大相国,这时急召回来,恐其惊叛,所以,此刻用人,还是‘忠’字当头,至于慕容绍,先放一放罢。”
这么一听,李元之立刻明白世子挂虑,即便是明知韩轨等人不是柏宫对手,也要先行一试,这样的谨慎,他不好多谏,本还想提一嘴当初打寿春时,两人配合,也十分默契,脑子里转一圈,目光再往晏清源脸上一转,见他意态坚决,索性暂且附议。
“参军不要跟着我了,”晏清源抬脚下阶,看李元之还跟着,摇头哂笑,“请参军归府,回头,我真怕夫人来我这里闹。”
李元之不好意思拱了拱手:“那我去辞别主母。”
见晏清源一面走,一面开始解那身白麻衣裳,李元之奇道:“世子要出门?”
晏清源几步下阶,声音远去了,留一抹跳脱给他:“不错,我也要神清气爽一下。”
李元之对着他离去的身影张望片刻,微笑摇了摇头,世子年轻人,天大的事压下来,也不碍他那个倜傥轻快的性子。
只是,柏宫这一反,再不能用玉壁险招,这可得是实打实的一步步扛下来啊,李元之不觉又轻蹙了眉头,略一定神,去见穆氏了。
木兰坊的书房里,归菀连着四五日不见晏清源踪影,也十分挂怀战事,不知战火,是否又会烧到寿春城,又思量媛华在邺城诸事,此时,心里一会松一会紧的,折腾了半日,帕子没绣几针,脚底下滚的都是线团子了。
她无奈一笑,把东西收拾了,暗道我这样操心,一点用处也无。
晏清源进来时,看见的就是个忙碌身影,从身后悄然而来,把人横腰一抄,没想到吓着归菀,那手臂一拒,带的两人撞上了几角,只听归菀“哎呦”声娇呼,晏清源已经摸上了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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