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个少女音容宛在。
大概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碎。
媛华低首拭了拭眼角,把窗子一闭,旧日的幻影,随着她这个动作,也随之消失不见了。她换了身衣裳,含笑走出,朝洗月投去一道目光,洗月默契地一接,不忘扔下个话头:
“那芸草也该换了,重新装袋,等日头一落,统统收进来,还按原模原样摆放。”
相处日久,媛华的脾性喜好,她也摸出了不少门道,对待书卷,仔细得比主人更甚,此刻,一面放下袖管,一面上前福了个身,悄声问道:
“娘子,还是去卢师傅府上?”
“不,去太原公的府邸。”媛华神色安然,一斜眉,“老夫人自将军走后,身上一直不大好,我得请太原公,给老夫人遣个好大夫来。”
洗月咬下唇,往老夫人所在的内宅方向瞥了眼,疑惑道:“要亲自去?”
媛华点一点头:“亲自去。”
湛蓝的天际,温煦的和风,阡陌连绵的又是一季花团锦簇,青的靛青,粉的粉嫩,看一路的眼花缭乱,媛华只觉眼睛是热的,一段心肠,却又是极冷,到了府前,派人一声通传,得知晏清河在公府,媛华略觉失望,转身要走,总觉一道目光落在了背后。
果然,她一抬眸,那个身影,却又极快地掠去了,好似旧相识,媛华心头涌上怪异的念头,不禁问起侍卫:
“刚才,贵府里那个人……”
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形容,又不好相问,索性作罢,才要上马车,顶头迎上晏清河的车驾,见他脸上是个微有诧异的表情,一闪而过,媛华已敛裙上前见礼,格外大方:
“妾是晏府顾氏,本不该贸然前来,但少夫人回家省亲,妾不得不出面,老夫人自将军一去,整日缠绵病榻,请几个大夫都不见好,想太原公常去府里探望,晏府里没有主事者,只好来大胆相求了。”
晏清河静静听她说完,似无异议,也不好请她进府,于是,干脆立在府前,那个表情,却分明很认同:
“娘子为老夫人来,是对的,我即刻请大夫陪同过去,顾娘子还是不要太担忧了。”
哪有痴闷呆傻了?媛华眸光微转,似有若无打量几眼,想他这一载里,往晏府不知来多少回,大约打的什么算盘,虽不敢十分肯定,却也自有三分臆测,媛华因笑道:
“那有劳大都督,这事,小晏将军本都惯去大将军府里相托,如今大将军不在,也只好来麻烦大都督了。”
一来一往,客套话说尽,媛华换上个凝重表情:“老夫人年事既高,好不易熬过这一冬,如今将军又不在眼前,还望太原公能多去探望,到底是一家人。”说着话头自然一转,“如大将军回来,也请太原公转告一声,得闲来看看老夫人。”
“那是当然,阿兄近日就要回京,我会转达的。”晏清河还是客气,把媛华目送走,身子动也没动,忽开口说道:
“故人也不敢相认,想必滋味不好受,无妨,早晚有这个机会。”
后头果真跟着闪出一个人来,正是程信,媛华刚至,听那一口嗓音,程信就辨出来了,再看她模样,哪里还是寿春城里那个待嫁的姑娘家呀,俨然稳重端庄一小妇人,却是为晏府家事而来,程信听得不知是悲是喜,难道姑娘家经了男人,就真的不再一样了?再一想归菀,更觉恍然。
真彼此相认,他怕她尴尬为难。
今日来的若是归菀呢?为晏清源家事奔忙?程信忽然发觉这是绝对不可原谅的,他一定会如陆士衡,宁肯一箭射杀了她。
晏清河在他那瘢痕遍布的丑陋面孔上,瞧不出太多内容,许是容颜变了,狰狞一片,连那情绪都挂不显了,程信突然开口:
“二公子总让我等,如今晏清源好不容易要回来了,还不是时候吗?”
武将的凛冽杀气,一下窜出,晏清河轻轻一摇首,也没太有什么表情:
“我说过,你太心急,杀晏清源也许没问题,可势必会搭进陆归菀,自然,还有顾媛华卢静蓝泰,程将军,还是听我一劝,什么时候最合适宜,我比你清楚,轻举妄动,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将军,只有被我阿兄一网打尽的份儿。”
程信乜他一眼,很快换上个轻松的姿态,对晏清河笑道:“好,那我听二公子的。”
第105章 西江月(3)
进了三月,府里因新丧,婢子仆从们虽换了春装,还是一水的素白,归菀从衣箱里找出件白绫裙,头上一点装饰皆无,整个人,除却乌泱泱的秀发,就是菱角红唇,眉眼越发醒目。
她又长了个子,先前略存的青涩稚气,跟着褪了几分,像一朵水灵灵的白山茶,悄悄地绽了。
晏清源连着多日在晋阳周边巡查,安抚人心,风尘仆仆,这日回到相府,得到段韶翌日可抵晋阳的消息,大松一口气,跟穆氏商量返京事毕,才去骑兵省又转了一趟。
案上军报一推,晏清源揉揉眼眶,闭目养神片刻,吩咐刘响:
“你去把七郎叫来。”
片刻功夫,七郎晏清泽被刘响引到听政殿,规规矩矩站在底下,一抬头,便是张几乎和晏清源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虽还只是个十岁小郎君,英挺的眉,秀致的脸,单薄颀长的身材,这形容,和十多年前的晏清源,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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