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也无甚稀奇,一转身,分明有道目光又投到了背后,媛华这回笃定,佯做不察,没走几步,往耳朵上一摸,“呀”了声,小丫头循声看她,她手还在耳朵边:
“我这珍珠耳珰不见了,快,帮我找找,是不是掉这来的路上了。”
小丫头知道她是跟晏将军一道来的贵客,不敢怠慢,忙一溜烟先跑回偏房找去。
等她身影一远,媛华毅然决然地扭头提裙进了佛堂的院子,四下一顾,还没看清楚四下什么光景,猝不及防的,就听见后头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响起:
“擅闯太原公的禁地,还不快走?!”
回头一看,是个相貌极为丑陋狰狞的男人,兀然地立在眼前。
媛华险些失声叫出来,忙将嘴一捂,心口砰砰直跳,见这人虽生的丑,两只眼睛露出的眼神,却一点恶意也无,甚至,有丝温和地看着自己,顿了一顿,媛华才声线略走样地问道:
“你认得我?”
这人没应话,只劝道:“这个地方,最忌讳人来,你快走!”
媛华本提裙要走,忽的一顿足,直直瞪着他,很笃定说:
“你认得我,你是什么人?”
这人仿佛生怕她揪着这个话题不放,干脆把她轻轻一搡,媛华一垂首,瞧见他左手虎口处那道遒根盘错,有点像梅花扣的疤,心头猛得狂跳,脱口而出就叫道:
“程……”
话没出口,就被这人出手掩了去。
她瞬间睁大眼,同他一对视,似乎极力要从那巨变的容颜中,寻出些往日的蛛丝马迹。
程信跟着陆士衡,有一回受伤,伤患太多,还是媛华自告奋勇亲自给包扎的伤口,小姑娘极为负责,三不五时关怀,直到伤口彻底好了,如今,待一看那疤痕,没想到一下就认了出来。
因她当时笑过一句,程叔叔的这伤口,好像一只梅花扣呀!
程信手慢慢松开来,媛华的目光,已经从确认身份,化作了疑心他变节投敌的震惊与不解,这一切,皆闪烁在那双已然开始泛红的眼睛里。
“我有我的打算,”程信一下读懂,却不愿跟她解释,只此一句,把人朝外一推,压低声音迅疾补道:
“程叔叔日后会把你跟菀儿带回会稽的!快走!”
媛华心头一热,把个帕子都要攥碎了,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染了哭腔:
“程叔叔你杀的了晏清源吗?怎么走?”
程信却一副压根不想跟她啰嗦的样子,手上一直不舍得用劲,此刻,几是把人陡得一掼,推到了门外,将门一掩,在那要合不合的最后一道缝隙里看着媛华,用一种痛苦的声音说道:
“你姊妹两个再忍忍!”
“吱呀”一声,木门彻底关合,独留个顾媛华对着那无漆古朴的两扇门怔怔发起呆。
恍如一梦,是程叔叔,居然是程叔叔!
无知无觉的,许久不曾掉的泪珠子,成串一落,她来不及细想,听见后头有脚步声传来,忙把脚尖一磨旋,佯作在附近弯腰找寻,一丢手,耳珰便躺石榴树道旁上去了,等小丫头呼哧跑近身,才把眼泪一抹:
“你给我找到了吗?”
小丫头见她粉腮着泪,满腹狐疑:难不成为了……这么一想,更是不好意思开口了:
“顾娘子,奴婢没……”
说着,也是眼尖,那道边不正是个白莹莹的耳珰吗?!不由喜出望外,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奔到跟前,给捡拾起来,仔细吹了又吹,扯出帕子,小心翼翼捧到媛华眼皮子底下,巴巴问道:
“顾娘子,是这个吗?”
媛华把目光一定,立下破涕为笑,接过来,做个合十:“阿弥陀佛,吓死我了,你不知,这是我娘留与我的遗物,倘是弄丢了,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原是这样,小丫头恍然大悟,暗道这顾娘子真是纯孝,连忙安慰道:
“横竖都在双堂,丢不了,真找不到,太原公便是把侍卫们都喊来,翻个底朝天,也会给娘子翻出来的。”
媛华把眼睛朝她脸上一掠,一面戴耳珰,一面柔声道:
“我倒吓着你了,又使唤你白跑一遭。”说完,从腕子上褪下个绞丝镯子,悄悄朝她手里一塞,“我从不让人白忙活,你拿着罢。”
知道小丫头要推辞似的,媛华随即一把按住了她,硬给套上去:“我不惯给人添麻烦的,你给我找到了,就不要再张张扬扬麻烦府上,这件事,就当我谢你。”
小丫头见她说的诚心,半推半就,嘴里虚晃了几句,也就戴上了,媛华笑了笑,把眼角的泪擦干净,略腼腆看她一眼:
“可别说出去呀,耳珰找都找到了,回头,人家要是知道我弄这么一出,该笑话我小家子气了。”
小丫头心领神会,迭声应道:“顾娘子请放心,奴婢绝不是个多嘴多舌的。”
她本提着一颗心,暗道这位娘子是由自己照料的,要是真丢了东西,岂不是自己的罪过?如今,东西找到了,又得了谢礼,即便媛华不说,她也断不会傻到再多生枝节,此刻,倒顺势应下个人情,心中难免窃喜。
媛华眸光一转,瞥见她那个神情,心如明镜,不再废话,而是先到偏房里,就着小丫头拿来自己的梳篦粉黛等,简单一描补,又是个容光焕发的模样,早把哭过的那点痕迹遮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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