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菀立下冷了脸,只觉讽刺,火钳子烫手似的,把佛珠丢开,媛华在一旁说的什么也没听见耳朵里去。
媛华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瞬,见她出神,也不多问,岔开话说:
“他怎么肯放你出来?”
方才漳河滩那一幕,还萦绕眼前,归菀做错事一般下意识就去抚唇遮颈子,唯恐留了他什么印记,被姊姊看到,腼腆一笑:
“他带我去了漳河,回来时,顺路就放我过来了。”
然而,这一副情态,落在媛华眼中,早看得心知肚明,心中一阵窒痛,顿了顿,见归菀还是含羞坐着,文文静静用了口茶,旋即又放下了:
“姊姊,我听他说,涡阳打了胜仗,柏宫没被抓着,而是往淮南逃去了,”归菀心事重重的语气,又十分不解,“怎么慕容绍没有捉他立功呢?我本怀疑是晏清源有意为之,再一想,也不对,柏宫给他闹出那么大乱子,肯定要除之而后快,这一下,柏宫南逃,以他那个豺狼性子,就怕南边再难得安宁了。”
听归菀娓娓道来,媛华面色一阵白,一阵青,垂眸思忖半晌,忽冷笑一声:
“慕容绍还真是晏清源的杀手锏,从柏宫反,不知派了多少拨人去打,果然是一将难求,”说着说着,目光飘忽,暗暗攥紧了衣角,隔了一阵,面上平静下来,笑看归菀:
“看来慕容绍是没有继续挥兵南下,贺赖的人还在河南呢,晏清源睡不安生的,我猜,他铁了心要拿慕容绍当奇兵,去打贺赖的人。”
“姊姊,你说,慕容绍不捉柏宫也没杀他,是真的没追上,还是有心的?”归菀则费神费力琢磨了半天,也没弄明白,见媛华却是个浑不在意的神色,“无心也好,有心也好,慕容绍这一仗都已经算是交了差,如果能再把颍川的高景玉拿下,他大约,就能做晏清源手下第一猛将了。”
说完,嘴角露出个讥笑的意思,独自出神,等对上归菀征询的目光,笑了笑:
“有件事,我弄巧成拙了,再悔恨也无用,不过,事情不到最后一刻,谁又知道是什么样呢?”
说毕,在归菀越发看不懂的目光里起身,这半日,说的嗓子发干,想叫人送些新榨的甘蔗汁润润,一搭眼,见喜鹊歪在明间的榻上睡的昏天暗地,终忍不住怪道:
“喜鹊,你夜里是去做贼了么?”
一声下去,榻上人毫无反应,媛华气不过,上前朝她肩头揉搡一把:
“喜鹊!”
“嗯?”喜鹊把两只呆滞的眼一睁,忽的,一个激灵灵起身,嘴里胡乱开始赔罪不迭,媛华懒得去听,直接吩咐说:
“你真是走哪儿睡哪儿,去,把甘蔗汁端来。”
听媛华在教训小丫头,归菀也跟着出来,定睛一瞧,是刚才来时在廊下煮茶的瘦尖脸丫头,两颊点着几粒白麻子,很是醒目,见她这会耷拉着个脑袋,垂头丧气抬脚走人,才轻声问道:
“姊姊怎么了?”
媛华没好气道:“她仗着和府里管事有些亲戚,做事总懒懒散散,每日只一件事,就是困!”说着,又被气笑,摇了摇头,拉着归菀还是回稍间说话,归菀却笑道:
“可刚才煮茶的时候,我却见她精神的很,也在骂小丫头呢。”
媛华目光一闪,一笑而已,等喜鹊再进来,两只眼睛在她身上一掠,什么也没说,只端起碧青的碗,噙了满嘴的甜。
“菀妹妹,咱们去外头说话。”媛华把碗一撂,随即起身,一掀绣帘出来,廊下不远处却是聚了三五个小丫头在那穿花闲聊,里头也有喜鹊,却是倚着个栏杆,半寐半醒似的,一手无聊绕着腰带,有一搭没一搭和站着的个丫头憋着嗓门嘀咕。
媛华一愣,暗道是不是自己想太多了,忽就自嘲起来,以往在家里,几时操过半点心。如今,动辄风声鹤唳,一个脑袋瓜子恨不能掰作两半用,这么一想,心底酸楚,也就恹恹的没了精神头。
于是,慢慢将当日眼中看见的倒影世界又过一遍,等这颗心,又冷硬如石,才一振精神,忽附在归菀耳畔私语了几句。
归菀腮上一热,难堪地捏了捏掌心,小声反问:“姊姊,你问这个做什么?”
媛华面上却是半点难堪的意思也无:“那好,我换个问法,他待你有没有比往日好些?”
这下就犯了难,归菀踟躇,不知如何说,很窘迫地看了媛华一眼:“我不知道算不算。”
媛华怪异笑道:“那就是算了。”眼神一动,似有所醒悟的样子,附在归菀耳畔又悄声说了几句,两人凑一起,倒像两个闺中小儿女,说不完的体己话。那边的婢子们不约而同的都把目光飘过来,看在眼里,默默笑了。
日光稀薄时,归菀被刘响接回东柏堂。
进了大门,本要回自己的梅坞,想了一想,步子一折,朝他书房走来,却远远见侍卫都在园子外头带刀立着,一丝不苟的挺着个背,这阵势,弄得归菀倒不好上前了。
一回头,后面跟来了刘响,归菀问道:
“侍卫怎么都在这站着呀?”
刘响待她客客气气:“世子在议事,陆姑娘先回吧。”说着,那边走来两个下人,端着瓜果和奶酪子,同刘响一道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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