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那个位置如今已经被衣物挡住了,然而她心中却无比清楚地明白,那个位置曾经有着一道那样深刻的枪伤,在命中他的艺术间,曾经使得血肉飞溅,尤为惊心动魄。而这么一个伤害,当初也正是由自己一手造成。
宦娘,你自己本身便是个祸害。她如是在心中自顾自地说道,面上却很快地已经端起了一个尤为和善的笑容来,在他对面的桌前款款落座,见着他因而发现动静而转过来的脸庞,只是轻轻地抬了抬眼角,“小石头,好久不见。”
话音落下的同一时间,她也在心中自顾自地补上了一句——“既然已经是个祸害了,那从此便只抱着祸害别人,保全自己的念头,就这般自私自利地活下去吧。”
“师姐。”他回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宦娘的眉目,眼神稍稍地一聚。
分别的这段时间里,师姐变得更为漂亮了
从前虽然也是满身绫罗绸缎,然而说到底却还是只是皮相外表的区别,如今在经过长时间稳定的安稳环境耳濡目染之下,她的举手投足之间都已经染上了几分贵夫人的气息。她容貌本就极盛,如今如此一打扮,更加美艳耀眼,几乎让人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移开。
而只要她自己不说,又有谁能够察觉得到,跟前的这个雍容华贵的女子,从前不过是一个地位低贱到谁都能够差遣的小小戏子呢?
看来,她在那个男人的家里过得很不错。虽然不是她喜欢的人,但是至少已经过上了她从前想要的日子了。
石青深吸了一口气,掩盖过了眼中那仅仅存在了几瞬的失望,转而转移开了视线,将跟前的宦娘杯中满上了一杯酒,一边继续说道,“如今已经暂时离开陈家班了,所以不叫这个名字了。我如今叫做,石青。”
宦娘瞧着跟前的石青为自己淅淅沥沥地倒酒,只道了句谢以后便将酒杯拿了过来,却只是在指腹前慢慢摩挲着,始终未曾入喉,在听到后文的时候,只轻轻地应和了一声,“哦,石青。”
“嗯。”他点了点头,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此前在心中打好的腹稿,如今对上她面容的时候,却好像什么也说不出了。
空气暂时性的凝滞底下,他只转过眼去,兀自重新开始打量起外头栽种着的那片翠绿的杨柳,不知不觉已经入了神。
见着石青如今并没有马上开口的**,宦娘便也并没有说话,只是一边望着他的方向,一边假意为他满上酒,指甲盖却不经意地划过了酒水。
里头隐藏的一抹白粉很快便已然融入了琥珀色的酒水之中,只消轻轻一晃荡便已然彻底寻不到其行踪。而她也就此镇定地将他跟前的酒杯放下,转而收回了手去,垂着眉目不语。
那头的石青却在此时陡然开口了,眼睛却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外头栽种的那片柳树,语气带着几分怀念,“我记得,从前师姐你最喜欢的便是柳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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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一十七章 幼时往事
宦娘因而这么一句简简单单的语话,也不自觉地顺着他的目光所向望去,一时间只抿嘴笑了一笑,故作轻松地说道:“望江楼外的风景是最为有名的,从前与你喝酒向来是在大堂人前,如今才发现这里的雅间贵有贵的道理了吧?”
她原本想要活跃一下气氛,好尽早切入正题,未曾想石青却未曾给她这个机会,只是自顾自地继续回忆着,“您从前说柳枝的姿态细长优美,被风吹拂的时候能够弯折出不同的情态模样,比世上最软的一个舞姬的身体都还要软,但是偏偏又带着韧性,需要人费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将其折断,但来年又还会抽出新芽,从而生长出更为粗壮柔韧的柳条来。您说,你想成为这样的人,哪怕在风中如何飘忽不定,最终也到底还是有一个稳固的枝干能够拉住自己。”
宦娘稍稍的一愣,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那样多年前的无心之言居然会被跟前的小小少年记得那样久。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眼见得跟前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了脸来,望向了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跟前的少年面上分明没有什么多余的神色,看起来好似只是如同从前那般望着自己,并没有什么异常的样子,然而她却冷不丁地被他这样的眼神盯得稍稍心中稍稍一颤,也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他是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按理来说,哪怕是一皱眉头一动眼角,自己便多多少少能够猜到他的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的,但是如今这时候,他虽然做着再为稀松平常不过的行为,却只让她感觉到无比的陌生,好似仅仅是一段时间的空白以后,她便再也看不懂跟前的这个小少年了。
这样堪称翻天覆地的变化难免也让她觉着颇有些心惊,最后却到底也只是微微弯起了嘴角,然而笑意却始终无法抵达眼底,“不知不觉,也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想时间过得还真是快。”
一边寒暄着,连她自己也已然觉着有些尴尬。
自己从前在他的面前什么样嚣张跋扈的模样未曾表露过?如何如今已经生疏至此了,竟只能靠回忆过去的事情来展开话题?
虽然这次的会面从一开始本就也带着几分不善的心态,然而眼见得事态真的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的时候,她的心中难免还是有些怅惘了起来,不觉收拢了手指,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白瓷酒杯,手背上的根根青筋凸起,显然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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