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当时也听到了这话,不禁回过头来探看了一眼她手指上的伤口,一双琉璃般剔透灵动的眼睛里隐约划过几分别样的意味。
她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多心,总感觉到她似乎是察觉出了什么,只急急忙忙地将自己受伤的手藏好,状若无事地继续察看着今天要学习的绣样,然而心中却仍时时刻刻地记挂着妹妹的眼神,心中隐隐泛起了几分异样的愤恨和难过,但很快又被她强自压了下去。
她是姐姐啊,又怎么能够跟底下的妹妹计较?
话虽这么说,然而此后的每夜她依旧努力地练习着,对于这件看似无关紧要的课业的劲头和付出的努力甚至比上了她此前的所有技能,即使她打心底的并不喜欢。然而她并不允许自己句这样轻易地落于人后,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妹妹也不可以。
或许也正是因为是自己的亲生妹妹,所以更加不可以。
她的悟性和天分本来就要比常人都要高一些,所以即使是骑马射箭这类并不太适合女子体能的项目,在她经过重点练习以后,也确实精进了不少,然而她却依然对自己不太满意。
不够,还不够。虽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之上已经足够让人觉得惊奇,但是动作的流畅度还是比不上对此天赋异禀的妹妹。她分明没有多加练习,对于此课程只能算作喜欢,看着也没有多么上心,却总能够在马场之上大放异彩,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博得一众人真心实意地叫好。而自己,就算再努力,最后也不过是得到武师的一句,“大小姐进步得很快,动作也很漂亮,想来一定能够博得圣上欢喜。”
她对于此话虽然面上是笑着应下了,然而心中却是浓重的不屑的:她分明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又何尝需要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男人的欢喜?
当然,这样叛逆的话是决计不会从她口中听到的,毕竟几乎所有人都将这句话当做再好不过的赞美,甚至连她的真实意图都未曾去聆听过,便自作主张地定下来了她未来的人生基调。
她无从反抗。
关于这一点,她也最为佩服妹妹。她自小便倔强,在第一次听到这种话的时候,当即便拍案发怒:“我干自己喜欢的事情,什么时候还需要讨别人喜欢了?他是九五之尊又如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我就是连我的一切都喜欢,这些东西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难不成你们还真以为只要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便就真能够当上宠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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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二章 夫子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语,也只有从妹妹的口中说出,才最为让人信服。因而妹妹便是那样一个性情顽劣的人,虽然在外头也谈不上多么粗俗野蛮,但是也的的确确不太符合如今对于大家闺秀的定义。然而即使这样,却还是难以掩饰她身上时时刻刻所散发出的光芒。几乎所有人都曾经将自己和妹妹加以比较,没有人否认过自己的优秀,然而奇怪的是,所有的纵容和偏爱却皆是属于妹妹的。
妹妹从来未曾因为这些在自己看起来颇有些难以启齿的话而吃过多大的亏,充其量也就是多传了一些不好的名声而已,在父亲的刻意压制之下,到底也是没能传到府外头去,反而让他们至此以后不敢再在妹妹面前提及那样的话语,而后又跟自己说,你是姐姐,总应该提携提携这个不成器的妹妹,有些事情不要跟她太过计较。
她垂着温驯柔和的眉眼,一一应下,也确实按照这么做了。有新衣服,好看的胭脂,外地快马运来的新鲜果蔬,她皆是让妹妹先行选过以后自己才要剩下的,将一个温柔贤淑的长姐姿态摆了个十足十。至于这样是否委屈,她并没有想过,也没有人能够理解她会这样想。也或许是因为,她心中早已经有一个隐隐的声音在说,这种事情想得越多,便越徒添烦恼。
唯一便是,她在其他的地方便更加发奋地努力,像是为了补足自己心中那一点看似微小的缺憾一般。
后来,那骑马课很快就已经被父亲叫停,她自己学的一手策马挽弓的本事还没有在众人面前出过风头,便已经被迫闲置在了一边,然而她心中却没有一点遗憾,甚至没有一点可惜自己那白费了的努力,反而只觉得一阵无比的轻松。
既然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最优秀,那么中止俨然就是最佳的解决办法。
思绪停留在这里,她这才意识到如今台上夫子还在授课,连忙收回而了自己越来越远的心神,转而下意识地望向了坐在一旁的妹妹。
如今上的是对子课,妹妹自然也跟从前一模一样,以手托着腮望着窗外出神,俨然摆出了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台上的夫子唾沫横飞地大谈着“之乎者也”,在妹妹的眼中却好似还不如窗外那只在枝头活蹦乱跳的小雀儿来得有趣。
不知怎么的,她竟然有些羡慕,因而不知道从她眼中看到的又是什么样个新奇的世界?或许是她从来未曾能够触及到的地方。
她如是想着,一转眼又偶然见得台上的夫子已然拿严厉的眼风扫过妹妹好几次了,面色明显带着清晰的不悦,心中不觉生出些担忧来,生怕夫子出了堂后又会跟父亲告状,连忙伸手暗暗地拉了她一把,示意台上的夫子已经在瞪她了。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眼看着这厢她刚一副如梦初醒的模样回转过神来,那头的夫子已经点起了名,“二小姐,您如今便来说说‘琴调轻弹,杨柳月中潜去听’应当怎么对下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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