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还得调息几日,”他低咳了声,唇边一贯以来噙着的笑容里多了几分自嘲之意,“不过是一场风寒,就闹得这么狼狈,我未想到自己原来会是如此的弱不禁风。”嗓音稍显低哑,听着依旧有些虚弱,显然病的不算轻。
她一笑,也不劝慰,只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上次来京兆府找我,究竟所为何事?”
他瓷白而修长的手指摩挲在书卷上,在烛火的映照之下好似一件天然的艺术品。而他的视线始终黏腻在文字之中,连眼尾都不曾动一下,“并不为何事,只是想到便来了。小霜儿你与我认识也算有些时间了,难道还不清楚我的作风么?”
没有理睬他推推拉拉的打太极,她索性在他身边坐下,面色一点点地沉郁下来,“那我问你,青鹭一事,又是如何?你会专程过来提醒我一趟,而后我便遇到了真正的青鹭。这其中究竟是巧合,还是你在此之前便已经知道了什么?那个金鸟笼,又是什么意思?”
楚月似乎对这个诘问的打来并不惊讶,只是终于合上了书卷,撇过头对她慵懒地笑起来,那并不算英俊至极的五官缠上那股子笑意,却显得尤为动人,几乎像是要将人心底都望了去。而他好似根本意识不到唐夜霜如今的不耐烦一般,依旧是前头虚弱却笑嘻嘻的语调,“并不为何,只是突然之间想到,便提起了。至于那个金鸟笼,我此前便已然说过了,不过是一个稀奇的小玩意儿,送你便送你了,并没有其他意思。”
从他口中说出这样的否认,倒是为事实的可能性大一些。唐夜霜盯着他,欲然间却是笑了起来,然而却并不真切,眉目间缠着几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敌意,“不需要你,我会自己查出来的。”
他暧昧不清的回答,反而让她更加确定其中有所关联,顺着这个方向去查,指不定也能够寻找出某种端倪。
他便是笑,不承认,也不否认,只语调轻巧地往后头接了一句,“你知道我向来是相信你的,小霜儿。”
言不对心,口不对意,再这样互相耗下去也不过是在消磨时间,反而还会被他的话语干扰神智和心情。寥寥数语后,唐夜霜便不顾外头重新下起的绵绵细雨,很是理智清醒地起身告辞。
楚月微微直起身子来,推开了床边的窗户,隔着重重烟织一样的雨雾看她远走的背影。
在他的印象之中,眼前这个女子无论是嬉笑怒骂的时候,还是气息病弱的时候,那脊背始终都是挺得孤直的,似乎永远都不会弯下臣服于他人面前,一如浮沉中磨砺而出的倔强。初见的那一日,她在雪地之中孑然而立,一身雪絮与血污同在,可谓已然狼狈到了极点。然而即使是这样,却依旧能够让他窥得她身上那潜在的实力。
然而越是这样的人儿,他心中便越会泛起想要不顾一切摧毁的冲动,这可叫人如何是好?
所以那日他出手救了她,不单单是为了自己的目的,同样也是为了证实自己心中的猜测,想要看到她走得远一些,再远一些,直到快要登上最高峰,最后才不得不屈服在自己的面前。这样的结果,不是比看着她在他的面前活生生被冻死更为有趣一些么?
因而窗子被推开,窗外湿冷的空气霎时间扑面而来,引得楚月不禁皱眉,以拳覆唇,接踵而来的又是一阵不停的咳嗽,然而眼神却始终是染着三分讥诮笑意的,好似已经见过了人间无数,轻蔑得足已经能站在最高的位置,睥睨着底下的凡人。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唇边忽然间又绕上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趁着远方那个匆匆而去的身影就快要消失于自己的视野之中时,他骤然开了口,嗓音中依旧带着几分嘶哑,也并不算高亢,然而他有足够自信能使她听见,“如果想要知道些什么的话,三日以后,桃芙殿外的夹竹桃林中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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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七十四章 早有预料
那个纤细的身影在雨中稍稍地顿了顿,显然是听到了,却也没有回复,只是兀自穿花弄影而去,背影一如来时般孤直傲然,好似永远不会屈服一般,让人总有一种想要咬牙切齿的冲动。
轻笑了一声,楚月信手轻轻地关上了窗户,隔绝了那细斜的风雨,同样也隔绝了望向她的视线。不再管她此时此刻究竟是作何他想,楚月只是拢了拢旁边搁置的紫金手炉,一边重新开始翻阅起手中始终执着的的《庄子》。
鹏鸟飞九万里,其下有巨风的承载,然后乘风而飞,背负青天。到最后,已经没有什么力量能够阻遏它了,才准备飞到南方去。而他想看看她,在最后所爆发出的力量,是否能够这般让人惊讶。
然而虽然他欣赏她的出色,但是如若这样的出色已经没有了边际,已然不能够再为他所用,那么便是到了需要打压的时候了。
桑梓正在门口候着,见唐夜霜出来,只笑吟吟地迎了上去,行了一礼,好似没有注意到她那黑沉的脸色一般,也好似早就已然预料到了这等结果,只恭敬地唤了一声,“王妃殿下。”
她停下脚步,望向跟前迎面而来的桑梓,目光如刃,却没有说话。
桑梓只好似是看不到她难看的面色一般,面上依旧还是带着笑容,“外头有雨,王妃此前一人骑行而来,如今再回去便没有那样容易。主人此前便给您预备了回去的车马,还请王妃殿下赏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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