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在程牧游的预料之中了,酒席从开始到结束,程德轩都没有说一句话,他那一向谨慎少言的大嫂刘子芊更是在吃到一半的时候,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先行告退了。当然最为尴尬的还是那些亲朋好友们,整顿饭吃的是战战兢兢,筷子拿了又放,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怎么做都觉得不够得体。于是,一个个急匆匆的填了个半饱,就接二连三的告辞了。
不过得意的人也不是没有,当然就是他那刚过门的新嫂子李玉珊了,她端坐于桌前,满脸含笑,还时不时为父子三人夹菜,像是眼前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迅儿终于玩够了,从桌下面钻出来,他发现客人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主桌旁只坐着祖父、大伯和父亲,以及一身红衣的新娘子。他将下巴放在桌面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几人一番,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眼前的四个人神态各异,程德轩一言不发,程秋池战战兢兢,李玉珊春风满面,只有程牧游还算是正常,慢条斯理的吃着饭。
立在一旁伺候的蒋惜惜趴到他耳边问道,“你笑什么?”
迅儿忍住笑意,“惜惜姐姐,你知道什么叫各怀心思吗?看看祖父大伯他们就明白了。”
刚说完,就迎来了程牧游的白眼,于是迅儿吐吐舌头,又一次缩到桌子下面去了。
夜已经深了,星光格外明亮,在侧身躺在竹床上的程牧游的衣袍上镀了一层银色。
蒋惜惜轻手轻脚的走过来,静静看他一会儿,将手里的薄被轻轻盖在他身上,没想被子刚刚落下,程牧游却睁开了眼睛,冲她轻柔一笑,“没睡着,只是闭目养养神罢了。”
蒋惜惜立在一旁,“大人还在为大哥的事情发愁?”
程牧游从竹床上坐起来,“莫说发愁没用,就是想发愁也轮不上我这个做弟弟的,我心里想的还是辽阳的事情。”
“辽阳?”
“惜惜,你不觉得奇怪吗?晏娘不仅派了右耳过来,到最后,还亲自到辽阳协助我们破敌,就好像她一早便知道辽阳城凶险万分似的。”
蒋惜惜瞪圆了眼睛,“大人,您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临行前我们曾遇到晏姑娘,她听说我们要去辽阳,当时神色便有些不对劲,难道难道她也知道阴兵槽的事情?”
程牧游凝望满天星光,“此事距今已有三十年,若非亲自参加过那场战役,怎会对内情知晓的如此清楚?”
蒋惜惜笑道,“大人,您糊涂了吧,晏姑娘也就比我稍大些,三十年前,她还没出生呢,想是她云游四海,听人说起过也不稀奇。”
她说得如此轻巧,显然是没理解自己话中的深意,程牧游亦不愿伤了她的天真,只得淡淡一笑,“是了,是我多想了,只是现在夜深了,你怎么还不歇着,明天一早我们还要赶路。”
蒋惜惜犹疑了一下,这才轻声说道,“大人,老爷他让我把夫人留下来的衣物用品收拾一下,全部全部拿出去烧了。”
程牧游吃了一惊,“为何?”
“他说夫人对不起你,亦对不起程家,所以所以”
程牧游愣了一下,又长叹了口气,“迅儿刚懂事的时候总问他母亲去了哪里?为何别人都有母亲陪着,单他却没有,也为此整夜整夜的哭着不睡,惜惜,你可记得,当时你是怎么做的?”
蒋惜惜泪盈于睫,“我便将夫人的衣服拿出来,迅儿抱着,方才能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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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灯笼
程牧游垂下眼睛,“淑媛就算有错,可她毕竟是迅儿的生母,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不会有假,我们又怎能妄加干涉。”
“老爷许是白天不痛快,这才又想起夫人的事情,所以一时气急,便让我将夫人的东西通通烧掉,可是明天我们就要走了,这些东西又该怎么办呢?就算我们不动,老爷也不会让它们再留在程家了。”
程牧游低头想了一会儿,这才对蒋惜惜说道,“你今晚将东西都收拾好,留几件淑媛生前的衣服带回新安,剩下的,明一早便送到岳丈家中,他们定会妥善保管的。”
蒋惜惜脸上露出了笑意,“还是大人的法子好好,东西我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了,我再看看有没有遗漏下的,全部收拾妥当便给段家送过去。”
话落,她便走进屋子,可是没过多久,又匆匆走了出来,手上却多了个白色的灯笼,“大人,您看这灯笼,它在夫人的柜中放着,收的好好的,这也是夫人的东西吗?”
程牧游神色一滞,思绪猛然回到自己大婚的那个晚上,他喝了酒,虽然未醉,但父亲怕他走夜路摔着,所以将一只灯笼递给他。只不过,那时的灯笼不是白色,而是鹅黄色的,里面点燃的红烛更将它映得红灿灿的,格外喜庆。他一路走到婚房,进门后,便将灯笼放在桌案上。第二天醒来时,却看到灯笼被淑媛擦拭的干干净净,还在上面罩了一层布,摆放在床头。他觉得奇怪,便问她为何要这么做,淑媛只是羞怯的笑,却什么都没有回答。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灯笼早已褪掉了颜色,只是他没想到它还在这里。
“大人,这灯笼还要吗?”蒋惜惜的声音将他从思绪中拽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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