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蝉摇摇头,道:“我问过她好多次,她说她是被家人卖的,已经记不得家在哪儿了。”
算起来,多弟是大前年被卖的,五娘刚好路过买下她。那时候多弟都十多岁了,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忘掉家里人?不过不管别人怎么问,多弟都坚持说自己忘了。
衔蝉也是做奴婢的,能够猜得出多弟在想什么:“我看多弟一定是还在怨她家里人,所以假装把家人都忘了,其实她肯定还记得家在哪儿。”
府里很多侍女四五岁就被卖了,就这样她们还记得家大概在哪个地方——她们不敢忘,忘了自己的出身,这辈子就真的一点念想都没了。虽然她们是被亲人卖掉的,平时开玩笑时都说恨家里人无情,将来就算家人讨饭到跟前也不搭理他们,可心里其实还是期盼有朝一日能和亲人相认。
金瑶每次说起她的父母都骂骂咧咧,说她爷娘是老不死,成天只知道打她骂她,要是老不死翘脚走了,她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逢年过节却捧着攒的钱哭,盼着她爷娘哪天忽然发财了要来赎她。
九宁点点头,她总觉得多弟不会突发奇想去上香——多弟不信佛。
也许多弟是想回家找她的家人?
逢年过节人会格外思乡,兴许多弟想家了。
书里多弟的名字是高绛仙,没有多提及她的家人,认识她的人都说她是落难的世家女。
现在九宁知道高绛仙这个名字是多弟为了体面自己取的,自然也明白她不是什么世家女,要么她冒充了高家小娘子的身份,要么这个高家也是她随便捏造的。
不知道多弟是不是和其他婢女那样一边恨着卖掉她的家人,一边还是想和家人团聚。
九宁正琢磨着要不要派人跟踪多弟,阿大去而复返,领着胡人进来拜见。
几名胡人都戴毡帽,穿彩锦袍,为首的一人满脸络腮胡子,正是怀朗。
他们刚才给周都督送了礼物,等见过九宁立刻就要走。
九宁在商队待了几天,和怀朗已经混熟,见他来了,立刻让衔蝉去烫酒:“上次你说的那个剑南酒,我好奇让人寻了些来,不过不是剑南的酒,是江州这边的酒坊酿的,你尝尝,看看能不能和剑南的比一比高下。”
怀朗先向她行礼,尔后放声大笑:“幸亏我机灵,找郞主讨来这趟差事,不然就错过县主这里的美酒了!”
烫好的酒送到厅堂,怀朗闻到酒气眼前一亮,忍不住激动起来:“就是这个香味!”
不提正事,先猛灌了半壶酒。
其他几个胡人幽怨地瞪他几眼,嫌他放浪形骸。
怀朗虽然私底下是个话篓子,到底还记得正事,知道九宁性子爽快,也不迂回,品过酒,直接道:“郞主说找县主讨一样东西。”
“我晓得。”九宁示意衔蝉把封好的信递给他,问,“二哥现在在哪儿?你们也过年吗?”
怀朗笑道:“常年在中原行走,我们当然也过年,正旦前商队的人会结伴去观看傩戏和送社。”
虽然连年战乱,但江州和鄂州还算太平,尤其是和兵荒马乱的北方相比。每年年底元旦是一年之中最盛大的节日,上到官宦豪族,下到黎民百姓,这几天都会齐聚一堂,辞岁迎新,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世道早点太平。
元旦前后,城里会有热闹的傩戏表演,届时万人空巷,全城老百姓汇聚至长街前庆祝新年,通宵达旦,彻夜不息。
乡间则有送社仪式,十里八乡的百姓全部参加,一个都不落下。
怀朗以为九宁想请周嘉行回周家过年守岁,怕她提起这个话题让周嘉行发怒,委婉暗示:“首领那天要去城中参加聚会,郞主也去。”
“聚会?”九宁蹙眉,“在鄂州?”
鄂州如今可不太平,已经被周围的几大势力牢牢包围,只等下嘴咬下袁家这块肥肉。
怀朗不肯多说,笑道:“县主不必担心郞主的安危,我们行走这么多年,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他既不想说,九宁也不会追着问,说了些闲话,怀朗告辞离去。
走之前留下一只匣子,“郞主亲自挑的,县主要是喜欢,下回我再多带些来。”
九宁打开匣子,眼前一片宝气浮动,一匣子花花绿绿的各色波斯宝石在漫进屋内的日光下折射出一道道闪烁的华丽光线。
“哈!”她眉开眼笑,“替我谢过二哥。”
有个大方的哥哥真不错!
之前她还腹诽,周嘉暄叫她写信给他,他却不回信,看在这些宝石的面上,就算啦。
……
怀朗几人离了刺史府,东拐西拐,甩掉身后的尾巴。
走到一家胡饼肆前,怀朗掏钱买了几包胡饼,指指几个属下:“你们几个去永安寺,你、还有你和我去田庄。不管查到什么都要记下来,记住,回去以后不要泄漏消息,郞主的规矩,你们都记得?”
最后指一指剩下的那人:“你把县主的信带回去给郞主,必须亲手交给郞主。”
属下们应喏。
一行人就此分开,一队上山,一队去郊外。
……
目送怀朗几人离开,九宁忽然想起一件事,叫来管事问:“永安寺的雪庭师父知不知道我前些时不在江州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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