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不管路上的乱兵,他们早就追上九宁了。不过周嘉行坚持要清理乱兵,所以他们走一走、停一停,总赶不上九宁。
估算一下,九宁明日天黑前就能抵达江州,他们刚好会落后一步,要后天才能到。
周嘉行嗯一声,问:“派去金州、潭州那边的人有没有回信?”
“回信了,金州、潭州刺史已经向郎主表达效忠之意,他们许诺说绝不会和江州结盟。”
周嘉行点点头。
乱兵匪兵尽数被诛,金州、潭州许诺不会出兵支援江州,现在,江州孤立无援,几乎等于一座孤城了。
“改走水路,去江州。”
他沉声道。
怀朗恭敬应喏,传达命令,清点人马,刚刚获胜的大军拉开阵势,风卷残云一般赶到渡口,登上停泊此处的楼船,和留守的军士汇合。
隆隆鼓声响起,五艘楼船荡开水波,如离弦的箭一般,撕破沉沉夜色,直扑向江州。
……
两日后的凌晨,斥候来报,前方渡口有江州兵马把守。
幕僚陈茅心急火燎,赶到甲板上,道:“郎主,我军兵士多是北人,不熟悉水上作战,此战攻打江州,不宜从水路发兵!”
其他幕僚跟在他身后,个个急得满头是汗。
“郎主,江州兵不仅擅长野战,他们的水军亦敏锐无敌,不可轻敌呀!”
“据说周家三郎这几年训练出一支水军,横扫大江,纵横湘地流域的水匪都被他收编成水师,郎主若要攻江州,宜从北面攻打。”
众人越说越激动,唾沫横飞,滔滔不绝。
争执声中,周嘉行背过身去,早已走远。
众人吵了半天,一扭头,发现郎主已经下船去了,面面相觑。
他们没敢耽搁,拔步追下船,“郎主,万万不可和江州水军正面对上啊!”
怀朗被吵得头疼,佩刀出鞘,拦住陈茅,“谁说现在要攻打江州?”
陈茅一愣:“郎主直接掉头直冲江州而来,还备下这么多兵马……不是为攻打江州,那是为什么?”
怀朗白他一眼,“江州早就是郎主的囊中物,何必派兵攻打?”
陈茅怔了怔,忽然想起自家郎主和江州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是啊,郎主一直保留着周这个姓氏,周家知道郎主如今和李元宗平起平坐,隐隐有雄霸之势,肯定巴不得郎主再认祖归宗,怎么会和郎主为敌?
郎主不需要出兵攻打,周家就会主动来投。
陈茅长吁一口气,抹去鬓边汗水。
“既然如此,郎主为什么还要派人围困江州呢?”
怀朗摘下酒囊,仰脖喝了几口酒,嘴角抽了抽,道:“这是郎主的家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陈茅一噎,眼角风扫一眼怀朗,决定不和这个酒不离身的胡人一般见识。
他猜得出郎主的用意:当年郎主母子被赶出江州,受尽苦楚,如今郎主扬眉吐气,该是周家还债的时候了。
陈茅沉吟半晌,既然是郎主的家事,那便静观其变罢。
……
数万大军水陆并进,将江州围得密不透风,江州人心惶惶。
这几年鄂州兵对他们围而不攻,他们起初担心鄂州兵随时会攻打过来,夜不能寐,但鄂州兵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渐渐的,他们认为鄂州兵大概永远也不会攻打江州,慢慢放松警惕。
然而,没等他们喘口气,鄂州兵忽然收拢包围圈,一步步朝江州靠近!
周家内部人人自危。
这日一大早,族老们结伴来正院讨一个说法。
昨天刚落了场雪,庭间假山石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色,堂前珠帘高卷,头束软巾,身着一袭海青色宽袖圆领锦袍的年轻男子坐在窗下书案前翻看战报。
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男子抬起头,眉眼温润,气度优雅,温和中略带郁色。
书僮饮墨快步跑进屋中,小声道:“三郎,族老们来了!”
周嘉暄撩起眼帘,放下手里看了一半的战报,用卧狮镇纸压好。
族老们是来劝周嘉暄投降的。
他们直奔进侧间书房,开门见山道:“周使君是我周氏儿郎,他如今称霸一方,势力足以撼动李司空的河东军,我们为何要与他为敌?”
周嘉暄站缓缓起身,对开口的人道:“五叔公,当年周嘉行在祠堂与我父亲恩断义绝,您认为他会不会认周氏儿郎这个身份?”
五叔公脸色一僵,道:“牙齿还有碰着舌头的时候,何况亲子血缘?只要我们先放低姿态,诚心请他认祖归宗,他肯定不会拒绝!”
周嘉暄没说话。
若事情有这么简单,周嘉行早就认祖归宗了。去年天下人嘲笑讥讽他的身世,鄙薄之意呼之欲出。他不声不响,既没有因此动怒,也没有因此消沉,依旧埋头坚守西线。后来还是长安那边连下几道旨意才把事情揭过去了。他宁可被天下人排斥轻贱也没有松口要和周家缓和关系,现在他势力大涨,坐拥数百州之地,掌数十万大军,又怎么会和周家和解?
族老们不认可周嘉暄的看法,在他们看来,宗族是一个人安身立命的根本,从来没有谁能真正脱离宗族。周嘉行想逐鹿中原,离不开宗族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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