仆从还是不敢吱声。
亲兵皱眉,握住佩刀刀柄,朝祠堂的方向做了个请的姿势,冷冷道:“二位,请。”
嘴里说得客气,手却慢慢往外拔刀,刀刃摩擦声清晰地回荡在长廊间。
周百药哆嗦了一下,看着虎背熊腰、浑身往外散发戾气的亲兵们,想起担任监军时在战场上看到的恐怖场景,瞪大眼睛,一脸惊恐。
他抓住还想说什么的周嘉言,示意他不要冲动。
父子俩交换一个眼神,发现彼此都怕得双手发颤,咬咬牙,抬脚跟上亲兵。
周使君比他们更先到达祠堂。
周家现在是周嘉暄主事,周使君协助他处理江州庶务。周嘉暄毕竟曾经受过周使君的教导,不可能因为冲突就彻底软禁自己的伯祖父。而周使君很识时务,知道自己不能再和以前那样左右宗族事务,干脆交出手中权柄,还反过来支持周嘉暄——只要能让周家更上一层楼,周使君愿意被周嘉暄取代,而且绝无怨言。
周使君虽然放手宗族事务,依旧得到族人的敬重。族人如果有什么不好决定的事情,还是会征求他的意见。
周嘉暄遇到难题,也会请他出谋划策,和他讨论该怎么更好地治理一方。
但像今天这样直接派亲兵过来“请”他去祠堂的做法还是第一次。
尤其那些亲兵都很眼生,说话的口音一听就知道不是江州人。
周使君在仆从的搀扶下来到祠堂门前,气喘吁吁。
亲兵推门,示意他进去,道:“娘子等使君多时了。”
娘子?
周家哪位女子能支使亲兵?
想到一个可能,周使君心中一动,眼神闪烁了两下。
他走进祠堂。
祠堂几面窗子都支起来了,光线依旧暗沉,鎏金香炉里火星闪闪,镂眼里喷出一股股散发出浓郁香味的袅袅青烟。
周使君看到周嘉暄和十一郎站在里面,眉头一皱,目光再往里,落到那个背对着他站在香案前的高挑女子身上,怔住了。
听到脚步声,女子并未回头,她手里捧了只长柄莲花金香炉,正在奉香。
几名亲兵簇拥在她周围,其中有两个武僧打扮的精壮汉子,而香案旁站着的那名身披袈裟的僧人——赫然正是曾住在永安寺翻译佛经的雪庭。
周使君还未来得及开口问什么,门口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周百药和周嘉言一脸愤懑,被几个亲兵推进屋。
周百药那年被周嘉暄强行送去阵前监军,看到战场上的惨状,吓破了胆子,从此只要听到喊杀声就抱头鼠窜。刚才他不愿来祠堂,被亲兵手里的佩刀吓得瑟瑟发抖,硬着头皮进了祠堂,看到门边的周使君,就像找到主心骨一般,立刻凑了过去,神情激动。
周嘉言没那么怕亲兵,嘴巴一张,怒道:“你……”
刚说了一个字,周使君冷冷地扫他一眼,轻声说:“大郎,闭嘴。”
周嘉言脸色一白。
香案前的几人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那穿窄袖织金锦袍的女子仍然背对着他们,虔诚地对着香案上的牌位敬香。
屋中气氛凝重,奉香的仪式庄重典雅,女子一丝不苟,动作雍容,不慌不忙。
这是一种浸润在骨子里的优雅从容。
旁人看着她,目光随着她葱根般的纤指流转,只觉心中柔和平静。
周嘉言想开口,但畏惧于屋中那严肃的氛围和对方的气势,嘴巴张了又张,没发出一点声音。
众人不自觉屏息凝神,望着行香礼佛的女子,呆立了半晌。
行香礼毕,女子转过身,淡淡扫一眼周使君。
“一别几载,使君别来无恙?”
周使君怔怔地看着她。
倒是他身边的周百药先反应了过来,指着九宁,嘴唇直哆嗦:“贱——”
刚吐出一个字眼,亲兵手起刀落,雪亮刀刃擦着他的鼻梁斩下,掀起一阵冰冷的风后,停在他胳膊上方。
刺啦一声,刀刃只轻轻蹭到他胳膊,外袍衣袖便应声开裂。
就像张开的血盆大口。
“啊!”
刀刃近在眼前,周百药吓得魂飞魄散,小腿直抖,踉跄了一下,往后跌坐在地上。
亲兵嘴角勾了一下,收起佩刀,要笑不笑地道:“郎君嘴巴放干净些。”
周百药心有余悸,坐在地上,汗出如浆。
见他差点被亲兵砍成两截,正想出言讽刺九宁的周嘉言浑身僵住。
周使君比父子俩要镇定得多,回过神,看着九宁,道:“你回来了。”
他早就知道九宁非寻常人,她这是回来报复他的。
九宁没说话,示意武僧上前。
武僧应喏,抬着箱笼走到周百药身边,打开。
周百药下意识往后退了几下。
武僧一哂。
周百药脸上闪过几丝狼狈,发现武僧并没有要抓自己的意思,定定神,朝箱笼看去。
箱笼里满满当当的,堆放了很多陈旧的杂物,有明显用过的襁褓、金银镯子、嵌宝项圈,绸布缝的布老虎……
周百药茫然地抬起头,这箱子里的东西他一样都没见过,为什么要他看这些?
九宁缓步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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