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目光清朗、明媚,高元骁被她窥破心意,也不觉得赧然,笑道:“平常我在宫中戍卫,你在王府当值,难得能休沐碰到一起,自该游chūn赏景——好吧,如你所猜,我依旧贼心不死,想借此机会套个近乎。”
阿殷被他这态度逗笑,道:“多谢高将军美意,只是我依旧并无此意。”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临阳郡主如何对你,将来会如何,你我一清二楚。令尊如今留在京城,恐怕也是你劝说的?他们有什么打算,如何安排人手,我虽不能尽知,当初却也被告知了些许。这事上我会与令尊同心,好让你早日得偿所愿。陶殷,不管你信或不信,我对的心思从未变过。”
这便是要帮陶靖揭露临阳郡主的意思了。
他投靠定王是为自保,但是出手帮助陶靖,这由头阿殷自然是明白的。
她驻足侧身,认真道:“高将军若能相助,家父必定感激,事关重大,我也不会刻意拒绝,将来我与父兄必当铭感恩qíng,以图报答。只是有件事我须提前说明白,这件事是我会在别的事上报答致谢,但绝不是将军想的那件事。所以将军出手相助前,还是考虑清楚为是。”
高元骁未料她会说得如此直白分明,稍见诧然。
“令妹的马球功夫不错。”阿殷转而看向远处歇息喝茶的高妘,“不过看得出她志不在此,这般探讨,委实qiáng人所难。今日多谢厚意,将军也不必再勉qiáng令妹,叫我与她都作难。时辰不早,我还有事在身,先告辞了。”她今日穿的是便于打马球的劲装,行的也是抱拳之礼,退后两步,继而往高妘处辞别。
出了高家的别居,驱马驰于官道上,两侧柳树已然抽了嫩芽,有缱绻的燕儿穿梭来去,chūn光里生机勃勃。
她极目望着远山近水,天地开阔,宇内分明,柔美chūn光令人心神也舒朗起来。
阿殷吐了口气,失笑。
半月之内连着推拒了两份心意,两人都是京城中难得的好儿郎,只可惜她都没福分——一个是她不爱,没有两qíng相悦的婚事总是食之无味,所以推拒后也不觉得如何。另一个,却是她爱不起。从西洲到北庭,再从北庭到京城,qíng愫不知是何时滋生的,所以错过了便觉失落,偶尔午夜回想更觉得遗憾。
却也只能遗憾罢了。
第45章 1.8
二月中旬,满京城chūn光正浓,定王特地在城外的别居设小宴,邀请太子、代王和永安王赴宴,由头便是先前的那场马球。
——代王因被马球打伤了颧骨和左眼,起先的三天都在府中休养,半步也没出去。后来永初皇帝从太子那儿听说了代王与定王打球,代王负伤之事,特地召入宫中关怀,才知其伤势不轻。以当时的qíng形,众人皆目睹是代王倒霉站错了位置,然而太子添油加醋,硬是将定王挑衅的事报了上去。
当今皇帝是受景兴帝禅让而即位,登基当日便宣布要善待景兴帝子女,这般状况,自然要将定王召入宫去,不管是否真心,总归是斥责了一通。定王也颇有懊悔之意,说当日只是一时兴起争qiáng好胜,虽非有意伤害,到底也是失手不巧,他难辞其咎,便提出趁着chūn光正好,他待代王伤愈后设宴赔罪,还望代王见谅云云。
永初帝见儿子识趣,自然顺水推舟,代王没奈何,便只能应了。
那马球未伤筋动骨,只是左眼处毕竟凶险,代王整整在家休养了十日才算是恢复过来。
今日天气晴好,百官休沐,京城里男女老少皆结伴踏青出游,定王递出帖子去,代王顶着个仁善之名,只好来了。因当日永初帝说要兄弟和睦恭敬,定王便也邀请了太子和永安王前来,共赏chūn景——永安王是甄妃所出,今年十六岁,虽不及太子和定王能独当一面,却也渐渐崭露头角,颇受太子喜爱拉拢。
这别院自然也是依山傍水,后园里不曾栽植过多的花木山石修饰,却圈了一段曲折溪流进来,溪上修建亭台阁楼,余下便是天然风光。
宴席就在溪上的闲qíng阁里,定王昨日就已叫长史安排人去布置,数丈阔的敞厅三面皆是半敞的门扇,中间设了矮案蒲团,瓜果茶酒俱备。
一大早阿殷便先带着被困许久的薛姬前往,待得晌午十分,定王才同太子、代王、永安王前来,此外又添了鸿胪寺少卿姜瑁和嘉德公主。
这姜瑁乃是姜玳的亲弟弟,也算是阿殷的舅舅,只是也没什么来往。
倒是嘉德公主的到来令阿殷有些欢喜。她前世认识嘉德公主时已是十八岁,嘉德是皇家的金枝玉叶,xing格却活泼平易,当时虽只相处了短短数日,两人脾xing却颇合得来。没想到这一世她到定王跟前做侍卫,竟在此时就见到了她,也算是意外之喜。
厅上宴席已经备好,定王请众人入座,因有姜瑁这个外臣在,定王便令设了道屏风隔开给嘉德公主。
嘉德公主活泼好动,没坐片刻就不乐意了,也不管那头几人正自谈赏chūn景,也不打发随行的宫女去传话,只频频招手,“定王兄,定王兄!”
她这声音着实不小,定王即便有意忽视,底下的几人却也能听到。
永安王见他无动于衷,便提醒道:“定王兄,嘉德似是有事。”
这丫头简直是个话jīng,定王早年曾在宫中照顾过她,因为担负着兄长之责,每天被嘉德念叨得头疼,却也只能忍让。此时肃着脸看了一眼,有些无奈,过去道:“何事?”
“我一个人闷!”嘉德公主立时揪住了他的衣袖,仰头眨巴眼睛,“定王兄能不能安排人陪我说话?”
“不是有随行宫人。”
“她们都无趣!我可是跟父皇求了半个时辰才能出来的,你当真忍心委屈我?”嘉德公主长相随了她的母妃,眼神更是楚楚动人,撅着嘴软了声音,“一年到头,我能出来几回?定王兄如今也不在宫里陪我,给我安排个解闷的人又能如何?”
她这般可怜兮兮的撒娇,定王不能像对别人那般冷脸,又没法软语哄着,便有些僵硬的站在那儿。
他将扯着衣袖的纤秀五指取开,“我这里都是随行侍卫,或者别院婢女,谁能陪你。”
“我可听说了,你这儿有个女侍卫,叫她来陪我。”
果然话jīng消息也灵通,定王扶额,“好。”旋即命人将正在看守薛姬的阿殷调来,令她到屏风后陪坐,并添了副碗盏果菜。
阿殷今日依旧是右副卫帅的打扮,头发皆束在冠帽内,官服衬出修长的身材,腰间悬着弯刀。
嘉德公主见着她,眉眼里已然藏满笑意,“你就是定王兄府上的女侍卫吗?”
“卑职陶殷,拜见公主。”阿殷含笑行礼。
前世阿殷见着嘉德公主的时候,她已经是个十六岁的大姑娘,连驸马都选好了,待嫁之人,气度稍见沉静。此时的她却只十四岁,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且她自幼玉雪可爱,又心思灵巧会哄着永初帝,这些年格外受宠爱,天之骄女,便格外大胆任xing些。那双水眸灵动俏皮,将阿殷上下打量着,左颊旋出个酒窝。
她待人平易,倒也没摆公主的谱,过来扶着阿殷的手臂道:“今日是我厚脸皮来蹭王兄的宴席,你也不必多礼。”遂拉着阿殷入座,叫身后宫人斟酒剥果子,又问道:“你当真跟着定王兄去过西洲和北庭吗?”
这叫阿殷有些诧异,“公主也听说了?”
“上回见着兰蕙姐姐——哦,她是定王兄身边常司马的妹妹,我说整日在宫里太闷,她就提起了你。”嘉德公主倒是直白,握着阿殷的手捏了捏,“你当真会武功,还会使刀吗?怎么看着不像,我还以为习武的女子,都会像隋小将军那样凶巴巴的,或者像我宫里那个侍卫,手上有茧子。还有,听说北庭格外寒冷,滴水成冰,连呼气都能冻住,可是真的?”
这xingqíng倒是与那时无异,阿殷微笑,“公主一下子问这么多,叫卑职先回答哪个呢?”
嘉德公主笑了笑,“哪个有趣便回答哪个!”
这厅里虽阔敞,到底空间也有限,两人这头叽叽喳喳,定王那边虽不能分神听得清清楚楚,却也偶尔能捞两耳朵。他倒是没料到这话jīng妹妹会跟阿殷这般投缘,听阿殷说起在西洲和北庭的见闻,那唇角便忍不住翘了起来。只是听见嘉德有两回提及常兰蕙,那眼神便忍不住瞟向常荀——难怪处于深宫的嘉德会知道阿殷这女侍卫,还满含好奇,却原来是常荀惹的头。
常荀察觉,有些尴尬的低头喝茶。他虽跟兄长的关系不佳,对妹妹却格外疼爱,定王顶不住嘉德公主的痴缠撒娇,难道他就能顶住了?给妹妹讲讲沿途故事,也不算什么嘛!
定王一笑而过,多半心神放在席上,少半心神却还是在留意屏风后面。
底下代王曾为东宫,又从太子之位跌落成平淡无奇的王爷,身份骤转之下,那察言观色的功夫也日益jīng深。虽则定王表现得不明显,然而他毕竟也只二十出头,论城府之深,尚不能跟三十余岁的代王相比。那一道道不经意间投过去的目光被代王细心捕捉,思及马球场上的事,心底里便是冷笑——原以为这冷面杀神无yù无求,所以叫他无处下手,而今看来,却也不是全然无懈可击。
譬如那个美貌的女侍卫。
酒过三巡,chūn风正和,定王朝侍宴的人吩咐一声,过不多时,厅外盈盈行来个女子。
她的长相风qíng与京城的女子不大相同,微微卷曲的头发散在两肩,头顶是个简单的束发金环。身高也颇修长,穿了袭玉白色的长裙,怀里抱了琵琶,脚步盈盈而来,屈膝抬步时还能看到裙下勾出的腿形。走至近处,才见其肌肤柔白,眼眸深邃,阳光之下眼睫微垂,鬓边垂下一缕细发,却像是隐隐泛着金色。
“此人叫薛姬,jīng通乐理,也是当地出名的美人。”旁边常荀开口。
太子倒是极少能在京城看到这样美貌的异域女子,目光驻留片刻。代王已经在定王那边吃过亏,见着美色也不轻易动心,只觑向定王,笑道:“向来都说你xing子冷清,不为声色所动,这回带回个女子,倒是容貌不俗。”
“容貌无非皮囊。”定王笑了下,示意薛姬入座准备,“只是她乐理颇通,今日安排她献曲,代王兄可赏鉴赏鉴。”
薛姬被定王困了将近半年时间,从西洲来到举目无亲的京城,xing子也被磨得软和了不少。她抱着琵琶盈盈施礼,琵琶声泠泠漾开,代王眼中稍见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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