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阿殷,高妘目中当即喷出火来,想撑着坐起身,却哎唷痛呼,躺回榻上。
“你居然还敢来!”高妘咬牙恨声,“娘,断不能饶了她!”
“高姑娘且慢。”阿殷迎上她目光,清晰看到其中的愤怒,“今日之事有蹊跷,我特意过来探望姑娘伤势,顺道将话说清楚。高姑娘可看清了,推你的是……我?”
“不是你还能是谁!当时在场那么多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当时兰蕙也在那里,她也看得清楚!”高妘目中面颊上有被坡上乱石树枝划破的血痕,因qíng绪激动,竟自流出泪来,“害了我的xing命,毁了我的容貌,于你有何好处!陶殷,我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处心积虑坏我名声,还要如此害我!”
“这不是我做的。”阿殷看她这样子,便知此事不是高妘凭空构陷。
那么,会是谁冒充了她?
高妘还在愤怒指责,旁边丫鬟忙拿着帕子轻轻擦拭,不敢将眼泪流到伤处。
这般境况,阿殷瞧着也不忍。
她跟高妘原本并没什么仇怨,从前高妘为兄长而“纡尊”向她讨教马术时,她当时还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哪怕后来皇后意图赐婚,那也怪不到高妘的头上,甚至先前在凤凰台的凉亭中,高妘说那番话时,阿殷也没觉得怎么样——当众被拒婚,高妘要找回些场子,人之常qíng。
同为姑娘,她也是同样爱惜容颜,此时瞧见高妘满面伤痕,阿殷也觉可惜。
故而高妘哭泣怨怪,她怜其伤势,并未择声。
好半天,高妘才哭够了,阿殷深吸口气,徐徐道:“今日之事,我以xing命担保,非我所为。”
“呸!”高妘才不信,“我亲眼所见,你还不认!”
“那我当时可曾跟你说话?”
高妘冷哼了声,仿佛碰见了极好笑的事qíng,冷嗤道:“你装什么!”她这幅模样,自然已认定了当时就是阿殷,且根本不愿听解释。阿殷默了片刻,朝高夫人道:“今日推伤高姑娘的应是有人假扮成我,夫人若不信,尽可禀报皇上深查。有人意图栽赃,怕是想借此挑拨尊府和定王殿下,我自会尽早查明。”
“哼!”高夫人冷嗤,“既然你不认,便请皇上裁夺!送客!”
这般翻脸,阿殷自拱手告辞,又觉此事着实可疑,同定王禀报了一声,便往常兰惠那里去了一趟。
常兰惠自然不像高妘那般受害愤恨,听阿殷说了因果,便也将当时qíng况说了一遍——当时那人确实是阿殷的服侍,从道边疾冲过去,推下高妘就走。在场众人确实看到了那人的脸,就是阿殷的模样,只是当时变故太快,那面容一闪即过,众人将高妘救上来,听高妘说了在凉亭中的事,便认定是阿殷报复。
“如今想来,确实可疑。”常兰惠倒是镇静许多,“我当时就觉得奇怪,那般众目睽睽,陶司马推了她就跑,着实不合qíng理。”
阿殷苦笑,“我若当真想害他,那里林木隐蔽,我拿暗器令她失足便是,又何必做这样愚蠢的事?多谢常姑娘,这事我会去追查,告辞了。”
这一日先是定王险些遇刺,后又有人冒充她害人,着实蹊跷。阿殷辞了常兰蕙,回到别苑,便应命动身回城。
高家的马车紧随其后回城。
到得晚间,定王正同常荀检看那些死士时,便听人来报,说是高相拜访。
第63章
高相是跟高元骁一同过来的。父子二人容貌神似,身形相仿,沉着脸并肩走进来,叫王府的仆婢都有些畏惧。
定王才看过那些刺客,因暂时没瞧出什么蛛丝马迹,脸色也极差。
两处相见,高相行过礼便开门见山,却是来给高妘讨公道的——“殿下今日想必也听说了,小女前往凤凰台赏景,却被府上的右司马推下斜坡,受伤极重。微臣不知小女是何处得罪了陶司马,竟被如此欺rǔ,特来请教。”他向来都将高妘捧为掌上明珠,前番端午定王拒婚后本就失了颜面,今日高妘又遭此横祸,语气自是不善。
定王冷眼将他瞧着,“高相这是来兴师问罪?”
“微臣不敢。”高相语气不善,没半点不敢的态度。
定王便瞧一眼高元骁,“高将军也是?”
“殿下明鉴,家妹被推下斜坡后浑身皆是伤处,随行婢女皆说是陶司马所为,不得不来问个清楚。”高元骁也只听高妘说了被推的经过,却只字未提后面阿殷解释的事qíng,高元骁不知内里,便是身形刚正,颇为不悦,“微臣知道陶司马并非任xing之人,只是家妹亲眼所见,人证俱在。还请殿下见谅。”
“人证俱在……”定王哂笑,看向高相,“高相也相信是陶司马所为?”
“微臣相信小女。”高相身份虽不及定王尊贵,却也是永初帝信重且有实权的朝臣。对着太子都能咄咄bī人,如今爱女受伤,来定王府时也难掩汹汹气势,抬目直视定王,“不知殿下是否有耳闻,端午之后,京城传出流言,事关殿下、小女和陶司马,坊间传得沸沸扬扬。微臣曾派人查访,得知这流言出处,竟隐隐与陶司马有关。小女素xing柔善,这流言却损她闺中清誉,殿下是刚正不阿之人,还请秉公处置。”
“若此事属实,自当秉公处置,只是——”定王踱步到高相面前,微微俯视,“高相竟如此轻易就被蒙蔽?”
高相冷哼了声,“还请殿下明示!”
“陶殷与令嫒无怨无仇,又是闺中女儿,行事磊落明快不输男儿,岂会用此下作手段?本王敬重高相与高将军,也断不会容她这般行事。退一万步,倘若此事当真是她所为,高相以为,凭这点动静,就能追查道流言源头?未免太小瞧本王!”
定王面色愈发凝重,“再说今日之事,陶殷身手出众,倘若真有意加害,何必在众目睽睽下亲自动手。此时显然是有人刻意栽赃,陶殷已同尊夫人解释过,尊夫人难道不曾说明?”
这些话都不无道理,却也并不能作为开脱的理由。
高相着实是被高妘负伤后的可怜哭诉给气得狠了,且高妘既已认定是阿殷出手,陈述自然有偏颇。高相听了片面之词,便冷笑了一声,“正因旁人都不信她会用这等拙劣手段,她用起来更能得心应手。不知陶司马现在何处?”
“她受伤了。”定王冷声,“今日本王在凤凰岭遇刺,陶司马为救本王负伤,不便见客。”
这消息倒叫高相悚然动容,“殿下遇刺了?可捉住了刺客?”
“捉了。”定王审视高相神色,看到他明显松了口气。
有人在京城附近行刺王爷,这等事传到御前,高相管着有关的几个部司,自然难逃gān系。
他毕竟担着宰相的头衔,儿女的事qíng再要紧,都比不过朝政,当即先询问关怀定王,得知其无恙,才自责几句。这样一来,最初兴师问罪的气势便弱了不少,他居于高位,自然也嗅出其中的不同寻常,听定王转述了当时的经过,倒有些犹豫起来。
定王也不着急,赐座给他父子二人,令他们慢慢推想。
高相坐了片刻,不yù就此罢休,便道:“既然事有蹊跷,微臣也不敢妄下断言。小女虽微,却也是皇上赐婚的永安王妃,此事说出来关乎皇家颜面,微臣会奏禀圣上,着令有司严查,还望殿下勿怪。”
这还是在怀疑阿殷了,定王皱眉。
今日的事已是个无头公案,若有人当场捉住了假扮阿殷之人,那便能不费chuī灰之力的澄清真相。然而那人早已逃逸,当时又无旁人在侧,她换个衣裳妆容便毁了所有踪迹,想追查下去,着实难比登天。何况既然是有人刻意栽赃,动的是高相的千金,焉知那人没被灭口?即便有司追查能洗清阿殷的冤屈,找不到那罪魁祸首,便还是难以拔去高相心头之刺。
前番端午当众拒婚是迫不得已,定王毕竟不想与高家jiāo恶,叫背后指使之人得逞。
眼瞧着高相父子要起身告辞,他叫了声且慢,待高相转身时,便徐徐道:“怀恩侯府之事,本王得高将军鼎力相助,父皇那日赐婚,也是希望本王与高相齐心协力,辅佐君上。流言和今日之事皆指着令嫒与陶殷,手法却又颇多漏dòng,高相耳聪目敏,难道不知背后蹊跷?”
高相沉吟片刻,却是朝定王行礼,“或许有蹊跷,只是小女蒙rǔ受屈,为人父母,自当主持公道。”比起最初的含怒之态,这句话总算是平和了许多。
定王便只颔首,吩咐人送客,而后往藤院去瞧阿殷。
*
深夜的代王府中,各处灯火微明,却是寂无人声,莫说是别的府上入夜的酒宴丝竹,就连仆婢的言语都几乎不闻。
自代王搬出东宫后,这般安静冷清便是王府的常态。
书房之中,代王捧着一卷书,看得心神不定。耳边传来极轻的人语,落在他耳中却如雷声,当即掩卷道:“进来。”
屋门推开,走进个穿了夜行衣的劲瘦男子。
“回禀殿下,高晟刚从定王府出来。”他将面上黑布掀开,左脸的细长刀疤十分醒目。
“如何?”
“盛怒而去,不悦而归,看来他们确实有了嫌隙。”
“若不为此,我何必大费周章。刺客如何?”
劲瘦男子稍稍迟疑,沉声道:“属下问了那边,没有一人生还,都已被定王捉走了。”
“捉便捉吧,几个死人能瞧出什么名堂。”代王瞧向劲瘦男子,双目是与平时迥异的锐利,带着惋惜懊恼,斥道:“十个高手都拿不下一个武夫,要他们还有何用!你不是说此事稳妥无虞!”
这声音并不高,却震得那劲瘦男子当即跪地,伏低了身子请罪,“殿下息怒,是属下疏忽了!按说十人足够杀了他,没想到会有人惊动那边侍卫,过去营救。是属下考虑不周,请殿下降罪。”
“去领罚,往后引以为戒。”代王并未有任何宽恕的意思。
劲瘦男子叩首应命。代王却又道:“叫人盯着定王府,若被他们查出蛛丝马迹,你知道该往哪里引。”
“祸水东引,属下明白!”
*
定王到了藤院时,阿殷已然睡了。
她到底是个十六岁的姑娘,今日拼力死战,身上负伤不说,又被高妘的事折腾得各处跑,颠簸回到王府后上了药,随便用些饭菜果腹,便沉沉睡去——就连洗漱沐浴都没顾上,极度疲累之下睡得深沉,定王俯身亲她时,也没发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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