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袍军的行进速度很快,毕竟梁国境内能出现的骑兵、又是身着白衣骑着北方马的,在梁国只有一支,梁**中上下都知道这支在徐州之战中一战成名的白袍军,过往又有文书,这一路自然是长驱直入。
当到达南徐州范围时,这种速度就慢了下来,因为主要道路多是水路,纵横交错,而白袍军的马匹太多,得靠大船分批依次渡河,河岸两边都要有人照应。
陈庆之和马文才心里都清楚他们迟早要过江作战的,在这几年的训练中有特意对骑兵进行针对性的训练,每匹马蒙着眼上船时都很镇定,面对水路的颠簸也没有寻常马匹那样的惶恐不安。
加之战马和骑士长期相处互相信赖,有马的主人在旁安抚,整个运兵过程下来更是忙而不乱,不禁让马文才杨白华这些年轻将领都松了口气,而从北魏来的花夭和北海王诸人更是刮目相看。
无论从白袍军沿路的顺利,还是从白袍军白马过河的从容,都透露出一个讯息:——梁国并不是临时起意要派兵北上,而是从很多年前就已经准备好了今日的一切,甚至为此特意训练过战马的习性。
新任的北海王元冠受不似他的父亲,他的思虑深重,不由得会多想一些,对于梁国的这种“预谋”更是心中不安。
无奈白袍军的主将陈庆之老成持重滴水不漏,参军马文才也是圆滑机警,他诸多试探都没有成效,最后只能在魏国出身的杨白华那里打听。
“你问我这种训练什么时候开始的?”
杨白华回想了下。
“……唔,大概是从两年前开始的吧?”
杨白华南投以后,在梁国的日子和大部分南投的官员一样,就是既不会被轻视也得不到重用,最后还是马文才请奏皇帝将他纳入白袍军中才结束了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状态。
但他实际也没有多少战场上的经验,在白袍军中也只是负责训练新兵,这些训练的项目他平时也有所了解,却不知道具体为得是什么,毕竟南方多水路,粮草辎重运兵很多时候都用船,在他看来让马熟悉船只的颠簸很是合乎情理。
“两年前……”
北海王推算了下这个日子,不由得一怔。
两年前,胡太后和梁帝批准了互市,边境的马头城被建立起来作为互市的据点,再往深远处多想一些,“黑山军”的出现、怀朔葛荣贺六浑造反,都是从两年前开始的。
是巧合,还是蓄谋已久?
北海王的目光望向花夭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怀疑。
魏国之乱,始于胡太后的贪奢愚蠢,而花夭在其中,又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胡太后鸩杀宗室时,花夭就在宫中,但她虽然诛杀了太后,却并没有救下少帝,太后一死,宫中大乱,各方骚动,少帝信不得宗室将领,不得已下令宗室以外的豪酋族长率兵勤王,于是才有了今日引狼入室之祸。
若说花夭只是有勇无谋听从皇命,也未免太过巧合。
难道花夭早就投靠了梁国,一直在伺机搅乱朝纲?
北海王思绪动得飞快,却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毕竟花夭是六镇军户出身,还是任城王的家将,又不是南人,完全没有投靠梁国的理由。
六镇如今的状态是很凄惨,然而六镇一直想要做的是恢复旧制,而不是谋朝篡国。
如果花夭是奸细,完全没必要冒着生命危险送任城王前往北方。
想到花夭此前曾经前往葛荣军中,后来他又在邺城境内遇见了小任城王的人马,北海王心底突然闪过一个猜测。
也许,从头到尾都是任城王府设下的局。
胡太后鸩杀了大部分直系的宗室,皇帝也被毒死,少帝无子,能够继承皇位的成年王族本就不多,原本任城王元澄还活着,说不得当时就要临危受命继承皇位了,如今元澄虽死,但元澄的政治遗产却被儿子继承了。
远的不说,洛阳血流成河,他那小堂弟却能安然无恙地从洛阳逃出来,也不知得了多少如同花夭这样的忠臣良将相护。
怀朔、沃野几镇的军户很多原本就是任城王的旧部,若是作乱的六镇兵马举着任城王的旗帜先回洛阳,即使他有梁国作为后盾,也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更别说梁国支持的,还未必是自己这北海王一支……
元冠受眯着眼看着正在和陈庆之闲谈的花夭,越想越是心惊肉跳,只觉得自己如此顺利得到支持似乎是个幌子,那被马文才和梁帝保下的花夭,也许并不仅仅是黑山军的首领那么简单。
养一支军队的耗费何其巨大?就凭穷到要去乞讨的怀朔人,哪里能够这么快的打出自己的名号?
难怪花夭对他如此敷衍,说不定那黑山军就是任城王府私下养的私军,她又怎么可能和他结盟?
北海王心境大变,再看向纷纷上船的白袍军时就不是之前的信心满满,而是如芒在背、如鲠在喉。
他虽名义上是“北海王”,但封地已失、王位不稳,既没有任城王府兵强马壮、人才济济,也没有六镇兵马作为隐形的后盾。
白袍军如今需要借助他的名号渡河北上进入北境,可到达魏国后,随时可以和任城王的人汇合,到那时,他是弃子一枚,谁还管“北海王”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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