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他来说,陈庆之和马文才都是梁国来的“外人”,唯有这个苦心来劝降的花夭即是宗室家将出身又曾是羽林军将领是“自己人”,所以他投降后就跟找到鸭妈妈的小鸭子似的,跟在花夭身边寸步不离。
此次羽林军出征,虽然尔朱荣压根对他们就没有多大信心,但表面工作还是要做好的,粮草辎重都给的十分充足,由于是救援睢阳的,还带了几千辆车,车上都是守城需要的强弓、箭矢等物资,也因为他们带了这些东西,路上的速度才慢了些,等到了睢阳附近都天翻地覆了。
如今元晖业开城投降,这一堆物资就便宜了北海王的人,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缺乏补给的陈庆之来说实在是天降的惊喜,简直比得了考城还要高兴。
有了这些物资,接下来无论是攻城还是守城都有了一争之力。
于是当元晖业拖拖拉拉带着还剩的几千羽林军来到睢阳时,把北海王给气了个半死。
他一路跟着白袍军东征西讨,虽然陈庆之他们打得是他的名义,但是除了身边这上百从魏国带来的亲信,陈庆之就从来没有给他领过军,也没立下过任何的武勋。
元鉴的人马投降,陈庆之立刻安排他们防御睢阳和睢阳附近得到的那些城池,哪怕他现在都“称帝”了,他也没有护卫的军队。
所以北海王是对这几万“羽林军”带有期望的,哪怕现在的羽林军已经不是以前的羽林军了,好歹它还是羽林军啊!
结果陈庆之和马文才回来,随口丢了句“攻城的时候对方看不敌纷纷逃跑了”就把羽林军人没了的事情敷衍了过去?!
两万羽林军,最后到达睢阳的都没有五千。
这五千人里,有些是根本没地方去的战场遗孤,有些是惧怕逃回去后受到惩罚的胆小鬼,有些是不愿意回去效忠尔朱荣的,还有一部分是有野心的。
五千就五千吧,哪怕人再少也是护卫队啊!
谁知道北海王摆出一副“明君”的样子出去招抚这些投诚的军队时,站得七零八落的羽林军们压根不吃他这一套,稀稀拉拉地喊出了自己的诉求。
“我不当叛军,我跟着济阴王回来不是为了打仗的!”
“给多少粮饷?给您做羽林军不会饭都吃不饱吧?”
“能不出征么?守个城也行啊!”
北海王当即就被这些兵痞气了个仰倒!
他和上任北海王元颢奉命镇守邺城,邺城是兵家必争之地,军户素质极高,否则也不可能防御住前赴后继的六镇作乱兵马,即使他已经对羽林军的期待降到最低了,也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
他积压了许久的情绪就像是被人用针戳破了的泡泡,“啪”地一下子破灭了,连个响儿都没有,就这么灰溜溜地又回去了。
在北海王离开后,济阴王表示自己不善作战,但可以帮忙处理内务,后来陈庆之便安排了他协助元鉴一起守城,互相牵制。
而剩下的五千羽林军,只有几百胸有丘壑的愿意跟随白袍军一起作战,其余的竟有大半想要加入“黑山军”,当个自由自在的雇军。
当花夭得到这个消息时,她也懵了。
她却不知道羽林军里其实一直都有着她的传说,她身为一个女子,却做到了这么多年来羽林郎们都没做到的事情,早就立下了赫赫的威名,更别说羽林军再怎么不求上进也俱是鲜卑良家子出身,这种“慕强”的情结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不因为他们现在的堕落而改变。
何况“黑山军”专司护送、策应和打探情报这样的“业务”,比起攻城略地来,其实更适合这些出身武将家庭、交际三教九流,又性格圆滑的老兵油子,眼看着回洛阳是不行了,要想在这个乱世里保全性命也很困难,还不如投靠个靠谱点的队伍,不求能扬名立万出人头地,至少糊口饭吃不会饿死。
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花夭又多出了三千“兄弟”,而且还是根正苗红的鲜卑子弟,被洛阳核心排斥不能汉化、又不甘心沦落为普通军户的那种“兄弟”。
在某一方面来说,这一场考城之围,最大的赢家反倒是花夭。
***
“陈庆之、马文才,简直是岂有此理!”
回到自己的“行宫”里,已经称帝的元冠受气得踢翻了屋子里的熏炉,咬牙切齿在心中恨道:
“一个是出身卑微的匹夫,一个是乳臭未干的伪君子,待我入了洛阳,看我怎么将你们碎尸万段!!!”
他心中还记着花夭的那番“讽刺”,时时以“忍辱负重”勉励自己,已经极少在人前显出喜怒,会气成这样,实在是马文才的心太黑,连一条能走的路都不给他留的缘故。
然而他再怎么憎恨,现在也不能得罪士气正盛的白袍军。
在打仗这件事上,陈庆之率领的白袍军简直有些邪乎,有时候他亲眼目睹那些胜绩时都不敢相信,更别说其他只是看到战报的人了。
君不见,哪怕自傲如元鉴,在睢阳城里见到陈庆之时还不是恭恭敬敬?!
武人的荣耀,本就来自于胜利。
元冠受在这里意气难平,却见从角房里悄悄走出一个身影,压低了声音说道:“陛下,臣有事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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