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文才完全不能理解陈庆之在政治上的“怯懦”, 即使他不想成为刘裕、桓温一样的人物, 至少也应该和祖荻一样,有着中流击楫决心吧?
“您这样回去,既改变不了天下的局势,也维持不了梁国几十年内的安稳,更是对不起那么多死在战场上的兄弟!”
他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
“先生,你甚至没有改变自己!”
一直以来,有志不得声张的隐忍,睿智不敢外露的提防,已经将他的雄心锐志磋磨到了这等地步吗?!
那曾经在前世立下赫赫威名的“军神”,原来只是个这样的懦夫?
马文才的失望无以复加,不仅是现在的,也是长久以来对陈庆之抱有期望后的失落。
“我意已决!马文才,你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确保我和白袍军能够名正言顺的出城、回到梁国去。”
陈庆之难得对他板起了脸,用主帅而非长者的态度与他说话。
“其余的事情,莫要多想,想也无益!”
马文才深吸口气,将胸中的郁气压了下去,口中称“是”,心中却已经有了决意。
他出了大将军府,稍微思忖了一会儿,选择了回自己的住处。
说起两人的住处,也不知元冠受是使坏还是只想刁难下两人,马文才在洛阳中的住所和陈庆之的离得很远,一个在内城的东边,一个在内城的南边。
洛阳被尔朱荣占领后,尔朱军在城中劫掠多日,后来又有河阴之变,京中不少人家逃出洛阳,余下许多官邸。
元冠受入洛后,便将高阳王的王府赐给了陈庆之做大将军府,却把清河王的王府赐给了自己,两位宗室王亲都有自己的私兵,所以这两座王府不但宽敞奢华,亦有养兵之所,最适合他们现在的特殊身份。
之前马文才还埋怨过离得这么远商量事情太不方便,现在离得远了,却第一次让他生出庆幸来。
陈庆之府上住着的是白袍军的近卫,马文才府上则是黑山军的精锐,待他回到府里,花夭已经接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你来的正好,之前你让我们囤积的粮草……”
花夭正准备和他商量粮草的事情,见到他阴沉的表情,话头突然一断。
“怎么了?”
马文才看见花夭,便想起贺六浑,想起贺六浑,便又联想起质问过他的任城王。
同样是对花夭抱有追求之意,一个只知道以利诱之、以身份压之,另一个却还懂得自尊自爱,既不愿折辱了自己的尊严,也不会屈从于强者的威势。
和面对葛荣军南下便慌得南逃的北海王父子比起来,任城王确实更要有成王的器量,也还算是能扶起来的明主。
至少不必担心被尔朱荣一击则溃,能为他赢取成事所需的时间和空间。
想到这里,马文才刚刚的不甘又冒了出来。
“我能够信任你吗?”
他看着一身胡服的花夭,突然问道:“如果我要做一件有利于我,却不利于魏国和梁国的事情,你是否依然会跟随我?”
这样没头没脑的话让花夭心头一乱,下意识开口。
“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脑筋动的极快,再一想他刚刚是从大将军府回来,又急着追问:“是和陈将军有关?你们有什么想法不合?”
这下,轮到马文才吃惊了。
“你倒真是敏锐。”
他古怪道,“若不是我知道你没在陈庆之身边放人,还以为你就在大将军府听完墙角才回来呢。”
“我不是敏锐,只是比较了解你的想法。”
花夭笑得坦荡,“你是不是有了什么想法,只是这想法太过惊世骇俗,所以得不到陈将军的支持?”
“是。”
马文才不再含糊其辞,开门见山地回答她,“将军执意要立刻回国,我虽对回国之事并无异议,但实在不放心那元冠受……”
他小肚鸡肠,向来睚眦必报。
“我欲与荥阳的任城王取得联系,思来想去,只有花将军你是作为使者的最好人选。然而将军此去,无论结果如何,在外人看来,从此便和我是一路人了,故而我有此问。”
马文才阴沉道,“我也不瞒你,元冠受不是值得信任的人,我想和任城王结盟,推他为洛阳之主,而此事陈将军并不支持。”
“如今元冠受是名义上的魏国之主,此事要是败露,你便会背上‘卖主求荣’的名声,所以……”
“元冠受算哪门子的主?既没有登坛告天,也没有入庙祭祀,不过是个连铸金人都不敢的窝囊废罢了。”
花夭不屑地嗤笑,极为干脆的回应他。
“你想要我做什么?直接开口吧。”
“我想让你帮我送一封信,此信一定要亲自送到贺六浑和任城王手里,而且……”
他向着花夭附耳过去,小声呢喃。
“……你这人真是蔫坏……”
花夭听得瞠目结舌,心中油然庆幸自己和马文才是一边的。
“只是你这么做,便是把陈将军放在火上烤了。”
她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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