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刚落,殿中鸦雀无声。
王谢门第之高,已经如同一个符号。哪怕现在的王谢已经不是晋时那样的门阀,那也是南朝一等一的高门,王谢能尚公主,家中女郎却向来只有高嫁或是互相通婚的。
听闻这一北地草莽粗人要求娶王谢女郎,所有人都惊呆了。
侯景见没人吱声,左顾右盼后,犹豫道:“可是王谢门中没有这么多适龄女子?那就某一人求娶便是,某的部将们可以娶其他人家的女子。”
竟然还是想全娶了王谢女郎!
这下就不是惊呆了,是气疯了。
当即有好几个想和王谢做亲家而不成的高门官员就嗤笑起来,小声嘀咕着“痴心妄想”云云。
侯景这才明白他们是瞧不起自己这一伙人。
尔朱荣势大时,便是洛阳中的公主、宗室女子都由他们予取予求,可到了梁国,他们竟连个高门的女郎都不愿给,侯景心中越发不满。
萧纲也被侯景这般胃口吓住了,他揣测着这北方来的胡人可能不太明白王谢女代表的是什么意义,于是回复道:
“王谢门高、齐大非偶,将军可与朱、张以下访之。”
“还要往下找?”
侯景见连朱、张这样门第家中的女子都不愿给,怒气冲冲道:“我等在洛阳好歹也是和公主亲近的人物,怎么到了梁国连个寻常女郎都不肯应允?”
眼见着局面要僵,东宫来迎接侯景的东宫官员们唯恐家中女郎被他们看上,纷纷找借口要走。
萧纲挽留不成,只好请侯景等人到后殿说话。
侯景现在已经是一肚子火,随时都在爆发的边缘,偏偏萧纲还不让他走,拉着他一个劲问什么“制敌之策”。
萧纲这也是一肚子愁苦没地发泄,自以为已经招揽了侯景,便把现在的困境一一道来,希望他能襄助自己打败随时可能北上的萧绎。
谁知侯景听完之后,大为不解道:“你已经是太子了,既然他们不服从你,为何不杀了他们?”
萧纲一愣,讷讷道:“孤只是太子,孤的父皇还在同泰寺中出家……”
“那就先杀了皇帝,再登基为皇,名正言顺地夺了兵权便是。”
侯景以为萧纲是不愿弑父,很干脆地说:“殿下要是不愿手上沾了血腥,那臣可以为您分忧。”
那意思,只要萧纲一声令下,他便可入同泰寺杀了皇帝。
“你,你简直是胆大包天,竟能说出如此话来?!”
萧纲骇然地瞪大了眼睛,心神大受冲击。
留在殿中的几个东宫心腹听闻他如此回答,也是大骇。
“殿下要不愿登基,那也好办。”
侯景想了想,又献策道:“殿下只要宣称皇帝病重,下令各地诸侯、宗室回京奔丧,这些宗室为了帝位,一定急着入京,必然不会带太多碍事的兵马随从……”
他认真道:“到时候臣埋伏一支奇兵在京中,等他们一入京,便将他们杀的干干净净,殿下再声称这些人聚众谋反,陛下又病亡了,顺理成章的登基为帝。等诸地的宗室将领都死绝了,还不是任由殿下的人马接替掌管各州军事?”
这侯景三言两语便是杀这个杀那个,毫无心理障碍,他自己不觉得,其他人却是听得胆颤心惊,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直到此时,萧纲才终于察觉侯景和梁国诸多大臣的不同。
他是魏国来的胡将,是跟随尔朱荣杀尽了洛阳宗室的煞星,对皇权和宗室毫无敬畏之情,对南方更是一无所知。
在这些胡人的眼中,怕是不服的人都杀了,等都杀完了,不服也都服了。
“将,将军慎言!”
萧纲白着脸结结巴巴,“陛下还在京中,这么多大臣又不是死人,怎可随意妄称病重!”
“给他饿上十天半个月的,饿到奄奄一息连话都说不出来,看着就跟病了没两样,到时候叫大臣们来一看,果然病重,这不就结了!”
侯景没听懂萧纲害怕什么,还一拍手。
其他臣僚都吓得不敢出声,战战兢兢地把自己缩成一团,让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这侯景简直是可怕,和一干文弱风雅的东宫官员比起来简直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异域来客,萧纲被他话语中的杀意和冷血惊得如坠冰窟,一点周旋抱怨的心思都没有了。
所有人都被他这番话冲击的不行,萧纲随意找了个理由,寻了个东宫善于玩乐的小吏领着这煞星出去了,先赐住在他在京中的别院里,又安排朱异打点接待侯景一行人在京中的行程,先在建康熟悉一阵子,而后再安排。
待侯景跟着朱异出去了,萧纲已经出了一身大汗,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其,其实,我觉得那侯景的话虽然大胆了点,但也不是没有道理……”
好半天,才有一个缓过神来的官员,壮着胆子,小声嘀咕。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孤岂是那等罔顾人伦、暴虐成性之人!你当我是东昏侯吗?!”
东昏侯曾以类似的手段,杀了他的祖父和伯父。
“但是殿下,您如今是太子而不是君王,名不正言不顺,很多事情就会横生波折。譬如这次您下令各地兵马回京防卫京畿,在外的大臣和将领便以您没有正式下达公文而拒绝,不认您的太子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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