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官员是徐勉之侄,徐勉被厌弃贬谪交州后,他对梁帝也有许多怨恨,是坚定的太子党。
“您又不同意我们搜查陛下的住处、拿回国玺,很多事情便无法继续下去。或是您再果决点,逼陛下禅位与您,也没了今日这一场兵祸……”
“你这是在埋怨孤?”
萧纲气笑了。
“埋怨孤没有对付自己的父皇?”
“臣不是埋怨您,而是在告诉殿下问题的症结在哪儿。天家无父子,殿下与陛下到了这等地步,已经注定不能共存。若殿下还一直顾念着这些,等七皇子入了京,可会顾念手足之情?未必吧?”
他抬出素来和萧纲不和的七皇子萧绎。
“恐怕就连同泰寺里的陛下,也未必会如同殿下这样顾念骨肉之情啊!”
这一番话振聋发聩,震的萧纲嘴唇翕动,半天说不出话来。
“殿下如果实在顾念陛下,也大可不必完全照侯景说的去做,等事成之后,殿下便宣称陛下病亡,仍将他送到哪里出家,好生照料看管就是了。哪里有您说的这么严重……”
几个臣子对视一眼,心中实在是惧怕各地的勤王之师,退而求其次地劝谏着萧纲。
萧纲微微心动。
说实话,刚才听着那胡人胡说八道时,虽然被惊吓到差点昏厥,其实内心里,却隐隐觉得这样肆意妄为、毫无拘束的行事,其实极为痛快。
只是多年来的礼法和教育让他学会了礼义廉耻、孝悌忠信,他的言行举止都是被条条框框限制死了的,现在乍然让他放开这些约束大胆行事,也实在是太过荒谬。
见萧纲并没有一口拒绝,徐勉之侄压低了声音,对他小声道:“殿下,您可以假装顶不住各地勤王的压力,先自请卸任储位,而后昭告陛下在寺中病重,请各地宗室和皇子入京侍疾听命……”
以萧纲的性格,若说不堪重压选择退让,必然能取信于人。谁也不会想到他有这样的胆子会谋取皇位,否则也不会仅仅是自封太子了。
“等事成之后,您再将罪过推到侯景身上,他就那么点人马,掀不起太大的风浪……”
萧纲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我就怕事情不密,提前泄露了。”
他扫视着殿中的臣子们。
东宫诸心腹纷纷指天誓日绝不泄露,甚至愿意送出家中子女入宫为质,换取萧纲的信任。
他们是见过萧纲如何杀了傅翙的,现在禁卫军又掌握在这位“太子”的手里,也许还没出宫门就被杀了。
至此,萧纲脸上终于稍霁。
“如果要重用侯景,那便要好生拉拢他和他的部将。我刚刚看他出去时的脸色,不是太好。”
有人迟疑着说,“他想求娶王谢之女为妻,是不是……”
萧纲看向东宫詹事王筠。
“我家没有适龄的女子。”
王筠赶紧摆手,“不是我推脱,殿下也应当知道,我族中的女郎不是已经嫁了,就是许了人家,无法悔婚。”
为了拉拢朝臣,王筠也牺牲了家中子女,再怎么说也是和高门联姻,即便门第不如谢家,也比羯胡好。
“那你去劝说谢举吧。”
萧纲心中不悦,“你去和谢举说,若他愿意牺牲一个家中的女子与侯景为妻,解了如今建康之危,我便让禁卫离开乌衣巷,还让他执宰……”
他看向王筠。
“如果谢举不愿意,就只好委屈王卿先悔了一门亲事,暂时和那羯胡周旋一阵子。反正只是先定亲,等六礼齐备至少要一年半载的,到时再悔婚不迟。”
王筠听得这苦差事到了自己头上,心中叫苦不迭,却不好拒绝,一旦拒绝就只能拿家中声誉去填了,只能应承下来。
出了东宫,他长吁短叹,在腹中想好无数腹稿,却一丝把握都没有。
扪心自问,要有人在自己面前提出这样的事情,他肯定要让家人把那人打出去……
王筠一肚子苦水的到了乌衣巷,出具萧纲的手谕入了谢宅,没费多少周折便见到了谢举。
此时天色已黑,一身葛袍的谢举散着发在院子里乘凉,见王筠来了,摇了摇蒲扇指了指廊下,示意他和自己一同赏月。
这是王筠来了,哪怕他代表的是萧纲,谢举也不会怠慢他,而是和他平起平坐。
大概是谢举的平和给了王筠一点信心,他傻乎乎地坐在廊下陪着谢举看了大半天月亮,才状似无意的将羯胡的求娶之意说了出来。
“……殿下允诺,只要您答应,便撤走禁卫,回复您的尚书令之职。”
王筠声音越来越小。
“更何况,只是定亲,拖延一阵子……”
“这个话题就到此停止吧!”
他看着一脸羞愧的王筠,面无表情道。
谢举料到了萧纲此次派人来是为了和解或威逼利诱,却没想到他竟是为了这个。
听着王筠的话,他渐渐坐正了倚靠在廊柱上的身子,细长的眼睛在黑夜的掩映中闪着冰冷的眸光。
“请回去告诉‘晋安王殿下’,便是我陈郡谢氏断子绝孙,我也不会将家中的女郎,许配给一个胡人的屠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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