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雨轻叱。
江道士向诸人微微躬了躬身子,行了个道礼,礼数倒是全了,可完全不回答自己的来意。
这江道士也是好城府,身边几个少年的眼神或疑惑或防备或嫌恶,可他却视若不见一般,不卑不亢地直起身后,就定定看着为首的马文才。
他看向马文才时目不转睛,眼神之炽烈,几乎称得上无礼。马文才身边两位侍从哪里见得到对方如此冒犯主子,当场就要拔出兵刃。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道士敏锐,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这姓江的道士突然语出惊人。
“这位公子,我见你浑身煞气笼罩,印堂间也隐隐有黑气翻覆,似是有大劫将至,不知可否借步一叙?”
见这道士如此作态,马文才心中最后一丝担心都飞到了九霄云外,嘴角当即扬出个讥诮的弧度。
他看了眼面前的道士,默然无声地抬手将额间的系带解开,露出额间一颗鲜红的朱砂痣。
朱砂痣一露,几个道士纷纷露出见了鬼的表情,刚刚才说马文才印堂间“黑气翻覆”江姓道士,一张脸皮也是忽红忽青。
他们脸色越是难看,马文才就笑得越发恶劣,于是他挑了挑眉,嘴唇翕动,干脆利落地吐出了两个字:
“不可”。
第93章 天煞孤星
无论是佛门还是道门,对于这种天生额间有红印的人都称为“慧种”。
倒不是说额间有红痣就一定是祥瑞,但圣人也好,道佛也好,都尊崇这种生有异象之人。
在佛门,这是菩提像,额间有红痣,是大智慧的象征。
在道门,这叫“藏韵”,诸邪不侵,有上天庇佑。
这时代玄学和佛学多有共通之处,争夺弟子也是一般,举凡重瞳、额间有印、六指、高壮不似凡人等等有异于常人的,总会有各种“高人”想尽办法“度化”,度化的理由大多差不多,就是拿那种异象当作“天命”来忽悠。
马文才常想,是不是因为道门和佛门发展教徒时,有这些长相“不凡”的人做招牌会更增加说服力,所以才这么热衷与拉这样的人“入伙”。
总之,因为“吴兴太守之子额间突然多了枚朱砂痣”的传闻,马文才小时候家门前也不知有多少僧人道人来敲过门,而他曾想要学着如何谈玄,刚放出一点风声,就有不少修道之人愿意来“指点”他。
马家就这一根独苗,马家上下自然是不愿意孩子做什么“出家人”的,初时还客气相对,后来只要看见僧道就干脆闭门谢客。
至于马文才从小不进佛寺道观,马家人也一直以为是这孩子小时候被那些要带他走的出家人吓到了,很少强迫他跟着祖母去上香拜佛。
等马文才年纪再大一点,这朱砂痣倒没有跟着长大,却越发鲜艳夺目,他一直觉得男人额间长了这么个玩意很丑,再加上太过引人注意,只要有人的地方就用额带系住。
即便是如此,那些偶遇中的修行之人,大多都能看出他额带下藏有“□□”,总是想法子让他跟自己学道、学佛法。
这是很玄妙的事情,马文才虽然不知道这朱砂痣代表了什么,可他也不准备用这个作为自己的“资本”,但他听到这个江道士开口就是“你额间有黑气”,所以才讥讽的笑了。
你可以说他头顶有黑气,面上有黑气,甚至全身笼罩黑气,可被称为“道蕴”的地方突然出现了黑气,岂不是这些修行之人自己打自己嘴巴?
那几个道士也没想到马文才额间有红印,那为首的江道士脸色也当场就不太好。
这样生有道蕴的高门,肯定从小就有不少道士上门求见过,毕竟“点化”高门带来的好处不必细说,当年琅琊王氏一支都信天师道,王羲之王献之几代不知修建了多少道观、为道门行了多少方便,既然此刻这公子一身儒衫站在这里,对道人们也没有尊敬之色,显然是没有“点化”成的。
他从小听别人说“额间有祥瑞”,自己一说有黑气,当然如此讥诮。
可之前这高门公子明明对他们有所敬畏,而且诸人之中以他为首,他的地位也应当最高,江道士实在不愿就这么放手,咬牙再次解释:
“公子额间虽有祥瑞,但死气已经到了祥瑞无法庇护的地步,必定是公子身上发生了什么大的变化……”
他说了一半,实在说不下去了,因为面前这少年的气势太过惊人,尤其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只感觉到自取其辱。
为了转移这种压迫感,江道士将眼神移到他身后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上,这只不过是转移注意力而做出的举动,却让江道士吃了一大惊。
“这,这位公子煞气更重,简直是天煞孤星,命中六亲断绝……”
江道士看着梁山伯,满脸惊惶。
梁山伯原本面有嫌恶,闻言脸色一白,惊骇莫名。
“你怎么说话的呢!”
傅歧大吼。
等那道士看向祝英台时,表情却像是比他们还惊慌失措,像是看到了什么妖怪一般倒退了几步。
“天啊,你们,你们是妖怪吗?有黑气凝结不散一身死气的,有天煞孤星妨碍亲眷的,还有命附离火焚尽一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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