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罗睺自然知道马文才是马家独子,不可能去继承什么裴家庄,他知道这弟子随机应变能力极强,可就是太过谨慎,又爱惜自身,毕竟嫩了点,三言两句就糊弄了他将自己和裴家拴在了一起,虽然马文才只代表自己没代表马家做什么承诺,但他还是高兴极了。
“好了,要叙旧日后再叙也行,我虽老了,却还能跑,等天气好了,我再去吴兴找你也行,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崔小郎一家送出去。”
裴罗睺心情大好之下,也不愿把这个小弟子气的怎么样,一边笑着一边跃下了车。
“你也别觉得吃了亏,你多年来一直孝敬我,是个念旧尊师的,我都看在眼里,我裴罗睺承认的人,就是我裴家的自己人。裴家庄再怎么不如往日,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裴家能给你的支持,马家不见得能给你……”
他看着怔愣的马文才,笑得更加肆意,对马文才眨了眨眼。
“你若真能出人头地,想要再进一步,师父这里要人有人,要钱有钱。”
说罢,大笑着出去召集裴家儿郎,要将马文才等人丢在这里,带着家中儿郎护送崔廉走一条小路。
裴罗睺一走,马文才终于像是耗尽了心力一般,浑身无力地瘫倒在车厢里。
他这位师父这么多年来行事手段一点没变,虽年纪渐长脾气也跟着涨,可骨子里有的东西还是一点都没变。
要把他应付过去,还要留下好印象,甚至让他觉得主动权一直在自己手里,对于现在已经身负剑伤又心力憔悴的马文才来说,无异于是一场头脑和身体的搏斗。
“但是我还是赢了。”
马文才的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往日的他,自然是不想搅入裴家的浑水里,他一心想要从文,即便真要武力支持,还可以娶祝英台,祝家庄的实力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而且祝家比裴家更懂得藏拙,没那么张扬,符合他的行事准则。
而裴家远在梁国东北,靠海又接近魏国,他费尽心思讨好裴罗睺取得一点支持,对他来说有点舍近求远。
可现在不一样了,祝英台握有神秘莫测的“炼丹术”,又不愿让祝家知道,甚至隐隐有脱离祝家庄自立的意思,他就必须要另找合适的势力一起合作。
裴罗睺脾气古怪,却最重承诺和义气,而且极为护短。裴家有武装,有游侠,有势力,有船能出海行商,只是不敢再大张旗鼓做私盐生意,营生每况日下而已,说到底不过是想要多赚点财帛。
若祝英台说的酿酒、炼钢、制糖、冶金等技术不假,有哪家能比占据出海口和海外诸岛,一直秘密制盐的裴家更合适?
“回头问问祝英台,这制盐能不能制出什么花样,她上次不是说能从还海带和虾皮里炼制什么味精么?民以食为天,私盐禁了,这味精,总不能算什么走私的营生吧,里面夹点盐还不是一样卖……”
马文才心中想着,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第149章 你可入局
队伍停下了,马文才知道他们要离开这里。如今的梁国已经没有崔廉容身之地,但他找裴家的决定是对的。
拥有海船的裴家,可以把崔廉和郦道元从海上送到魏国去。
如果是其他士族之家,做出这样的选择可能是个艰难的抉择,可对于崔廉来说却没那么艰难。
崔家在齐朝时就已经被灭过门了,他所有的家眷都在这里,虽然吃了点苦,但毕竟都好生生被裴家救了下来,在梁国,他是通缉犯,是通敌卖国之人,又得罪了临川王,怎么看都是死无葬身之地、抄家灭族的结局,与其坐以待毙,还不如选择北逃魏国。
但崔廉这“里通外国”之罪,大概就要从此坐实了。
马文才在车厢里想着这崔廉的一生,忍不住一声嗟叹。这样的事情这世间还不知道有多少,崔廉不可谓不一心为民,但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让人心寒。
“马公子,可否下车一叙?”
车前突然传来了温和的男声。
听出正是崔廉的声音,马文才不敢怠慢,可他低了低头看了自己浑身浴血的模样,担心崔廉看了会误会裴罗睺些什么,只能清了清嗓子,咳嗽道:
“在下身体有些不适,怕过了病气给使君,使君有什么话要吩咐小子,就隔着车帘这么说吧。”
那崔廉不知道马文才不下车是因为他一身是血,显然误会了什么,叹气道:“是在下的事情连累到了马公子,也不怪马公子有怨气……”
“在下对崔使君并无怨气,相反,在下极为敬佩崔使君。只是在下现在形容憔悴,实在不易见人,还望使君海涵。”
马文才苦笑着为自己辩解。
他两世都是守礼据节之人,会做出这种“隔帘传话”的事情,自己也很尴尬。
谁料崔廉心细如发,如此一听,立刻上前几步掀开了车帘,见到车里的马文才浑身血迹斑斑,吃了一惊:
“公子何以如此模样!”
“只是些皮肉伤。”马文才顾左右而言他:“崔公是要离开了吗?”
也不知道崔廉脑子里想了些什么,看向马文才的眼神越发内疚,“是在下连累了诸位,早知道裴公救我的法子是杀人放火,我就不会寄出那封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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