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叹息后, 温暖的裘衣落在了祝英台的身上。
“进来吧,先进来再说。”
想要在院子里接待祝英台的马文才原本是准备避嫌的, 谁也不知道祝英台为什么能如此轻易的跑到客院里来,可他终究还是心软了。
一进屋,裹着裘衣祝英台就露出了“终于活过来了”的表情,苍白的脸色也终于有了丝血色, 她将裘衣裹了裹,有些局促看向马文才:“这么大晚上还来找你,是不是打扰你休息了?”
“来都来了,来之前怎么不想?”
马文才心中腹诽。
“我也是没办法,不趁所有人睡着了,我根本溜不出来。”祝英台见马文才没回应,愁着脸说:“我从内室窗子里跳出来的,半夏替我躺在被子里呢,等会还得爬窗回去……”
“既然出来不容易,闲话便少说。”
马文才一边说,一边回身从自己被窝里掏出个黄铜暖炉,塞入祝英台怀中,自己却在靠近窗户的地方坐下了,甚至还开了半边窗户。
“我不知道我阿娘在做什么,心里实在不安,所以晚上跑来找你……”她搓了搓脸,“你们不知道,我的院中原本没有那么多侍女的,今天接待你们的侍女,大部分连我都没见过。还有那个叫女罗的侍女,那是我兄长后院里负责管理杂务的姬妾,也不知怎么成了我这的女知客……”
她越说越是吞吞吐吐。
“我们庄里比较,比较那个……好客,但是我兄长很看重那几个姬妾,你可千万别因女色跟我兄长起什么矛盾。”
“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个的?”马文才哭笑不得,“半夜跳窗跟我说千万别近女色?”
“不是不是!”祝英台脸色一正,“我是问你,你既然来了,肯定是有办法让我重新出去的,是不是?”
她的眼神中带着绝望之中的期冀,连昏暗的烛火都掩不住她眼中的祈求光芒,马文才猛然间似乎有了种预感,一旦他说了“不是”,可能就会有什么很可怕的事情要发生。
这种强烈的预感让他不由得也肃容起来,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原本想得简单了点,现在正在尽力补救,能让你回去上学的可能有七八成。”
“七八成……七八成也够了。”
祝英台露出欢喜的表情。
“不过……”
马文才欲言又止。
“嗯?”
祝英台一口气又提了起来。
“不过我这法子一用,你这‘祝家嫡女’的身份,很长一段时间是出现不了了。好几年内,你都要顶着‘祝小郎君’的名头,直到祝家庄选择是‘祝家嫡女’消失,还是‘祝小郎君’消失。”
马文才并没有告诉祝英台自己这法子的狠厉之处。
祝英台的态度一直很明确,而他在祝英台身上已经花费了许多功夫,甚至他的很多野心都要靠着祝英台的帮忙才能完成,这时候让她恢复女儿身回到祝家庄,他的所有盘算都要落空。
如果祝英台把他想的太好,那本来就是她的问题。
好在,祝英台几乎是完全没有犹豫地:“那简直好极了!谁愿意当祝家嫡女谁当去!”
“你到底有什么计划?”
她看着嘴角含笑的马文才,好奇地问。
“不是我不愿说,而是你实在太没有城府,若我将计划透露给你,等事发之时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打击到了祝英台:“我怕你沉不住气。”
祝英台确实被马文才的否定打击到了,但她很快就快活了起来。
“能回去就好,哪怕从此只能打扮成男的,我也认了。”
“只希望你以后不会恨我。”
马文才在心中默默地想。
“只希望你恨我的时候,你能记住今天说的话。”
“而且,我非回去不可。”祝英台喃喃地又重复了一遍,“非回去不可。”
“为何?”
马文才好笑。
“你难道还想天子门生?”
“徐之敬要回去的啊,马文才。”
祝英台看着马文才:“你我皆知道徐之敬的性格,他那样的人,越是被泼了一身脏水,越是不会屈服,他必定是会回来继续读书的。不但会回来读书,还会竭尽全力的想办法得到‘天子门生’的名额……”
马文才渐渐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和徐之敬一样住在馆长院中的,皆是和徐之敬一般不屑与庶族同处的士人,他们以馆长的关门弟子自居,从不认为自己为学馆中人,只不过因为贺革在会稽学馆任博士,才屈尊留在那里……”
祝英台叹气:“……徐之敬即便是被贬为庶人,也是无法立刻融入学馆之中的,他也不会主动打理庶人出身的生徒,你说,在学馆之中,还有几个人是想我这样,出身士族,又甲乙丙馆皆在,还完全不担心名头的?”
“你是为了徐之敬?”
马文才淡淡道。
“我不是为了徐之敬,我是为了我自己。”她认真地说,“‘身份’根本不代表什么,但是很少有人这么认为。如果连徐之敬这样坚强的人都无法在庶人与士人之中生存,那除去祝家护庇的我,也许连活都活不下来。更何况,在丙馆和乙馆之中的学生,已经是庶人之中极为优秀的一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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