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想让徐之敬觉得,所谓的同窗之情,是在除士之后被赶出去那样的感情。”
徐之敬一家的悲剧,是因为愚民的无知恐惧与医者仁心仁术剧烈碰撞后的哀莫大于心死。
可庶人并不只有愚民,还有如同梁山伯那样,接受过教育后充满君子之风的寒门俊才。
如果徐之敬永远只能看得见过去,即便他得到了天子门生的名额,也还会是愤世嫉俗,与士庶皆格格不入的怪人。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古怪,因为马文才的视线突然看向虚空中的某点,似乎定定地在出神。
祝英台并不觉得自己想的是错的,她盲目乐观的觉得马文才懂她在说什么。
可是马文才现在的出神,让她从最初的踌躇满志,到心中忐忑,再到开始坐立不安。
难道她说错了什么?
良久之后,马文才似是回了神,眼神之中有挥之不去的苍凉。
“何必要以拯救者自居,被除士了,也未必需要这种可怜。”他像是对祝英台说着:“贺革门下,也未必都是落井下石的小人。”
“我不是可怜他。”
祝英台苦笑。
“我只是希望,他日我若也落到如此地步……”
她抬起头。
“祝英台”一旦暴露了女子身份,情况只会比徐之敬糟糕,不会更好。
即便除了士,徐之敬还是男人,而读书、出仕的权利,在这个时代,是只属于男人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有个人,也能如此对我罢了。”
马文才一怔。
“想什么呢,你当我是死人不成?”
他伸出手去,在祝英台额上叩了一记暴栗。
“痛痛痛痛……咦,你是说?”
祝英台眼睛亮亮地看着马文才,“你也会帮徐之敬吗?”
“你想的太多了。”
马文才满脸无奈:“世上大部分都是欺软怕硬的,徐之敬对于贺革门生来说是‘软’了,可即便是除了士,对于那些庶生来说依旧是‘硬’的。他那样的人,又有一身本领,不欺负别人就算了,即便是受到排挤,也是暗地里的,不会放在明面上。”
“你那小脑袋瓜子,别老想着怎么帮别人,徐之敬要有麻烦,麻烦也只会来自于士生那边,而不是庶生。而以我在士生中的人缘和手段,难道能让别人欺负了徐之敬?”
他傲然道。
“徐之敬可是让我都曾弯了腰的人。”
祝英台不可思议的看着马文才,似乎不相信他会说出这样的话。
毕竟她印象中的马文才,是一个不会主动和士人结怨,也极为看重门第的人。他的骄傲让他绝不会不会落井下石,可要明火执仗的为一个除士的“异类”撑腰,实在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你,你怎么会……”
在祝英台错愕的眼神中,马文才好似也不自在了起来。
“大概是……”
他欲言又止。
‘我也希望曾有个人,能这样对我吧。’
第172章 祝家庄园
祝英台来找马文才, 除了是担心他没办法捞自己出去, 更多的是怕他把自己也陷进去。祝家庄的可怕,即便祝英台只看见了冰山一角,也会不寒而栗。
好在马文才并没有蠢笨到和祝家庄硬碰硬。
“我得回去了。”
祝英台似乎才意识到自己是偷跑出来的, 将身上裹着的裘衣脱了下来, 放在案几上。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马文才问, “祝家庄守卫这么疏忽?”
“原本伺候我的人不多, 只是被兄长带回来后外院和内院都多了许多看守, 所以根本没办法出去。”她说,“但是你们来了, 那些看守就被撤走了,换了许多我都不熟悉的侍女, 我不熟悉她们, 她们自然也不熟悉我,跑出来倒容易许多。”
马文才见她说的天真,就知道她一点都没多想, 不置可否地安慰了她几句, 安抚了她惊惶的心,这才把她送出去。
“下次衣裳还是要穿好的。”
马文才送别她时,不赞同地指了指她仅着丝履的脚, “如果你好生生得了风寒,想瞒也瞒不住了。”
“知道啦。”
祝英台随便摆了摆手,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因为这个插曲,马文才第二天起来的并不算早。
这对于很自律的他来说, 几乎是件令人羞耻的事,可等他起了床,随口问起负责招待他们的祝家管事后,才发现顾烜、孔笙他们甚至还没起来。
马文才足足等到日上三竿才等到姗姗来迟的三人,除了孔笙露出有些羞涩的表情以外,顾烜和魏坤都一副精神不济的样子,见到马文才居然早早在厅堂里看书,神情还很奇怪。
“你那房里昨晚动静那么大,怎么你起的这么早?”
魏坤更是直接就问了。
“难道练过武的人,在那种事上都比常人精力旺盛些?”
马文才起先被问得满脸懵然,随后看到魏坤脸上露出的坏笑,这才明白他一定是误会什么了。
大概是为了不在祝家庄里引起注意,他们四个虽然各自都有自己的客房,但是离得极近,和祝英台住的朱楼也有一定的距离,马文才是个次等士族,门第并不能和顾、孔相比,所以和魏坤是挨着住的,约莫是昨夜那“姐妹花”的尖叫响了点,让隔壁听到了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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