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场景颠来倒去地在梁孺脑子里面晃,画面清晰如同身临其境一般,唯一模糊的就是人物的面容。
梁孺看不清梦里两个男孩的样子,也看不清楚那个妇人的眉目,却莫名能够感觉的到她周身散发出的寒意。
以及,刻骨铭心的怨恨。
这不是梁孺第一次做这种梦,梦里面的场景不尽相同,但毫无例外都会以妇人化作噩梦作势要杀那污衣男孩结束。
可是梁孺根本没有见过他们,更不认识他们。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跌入这样的梦境中。
而且每次从中醒来他都会觉得无比恐惧。
梁孺强迫自己停止回想,掀开被子,冲进水房。
提了一桶凉水,他将头深深地埋了进去。一直憋到肺部没有一点空气,他才猛得退出水面,空气重新富裕地填满胸腔。
这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可以打消一切未知的恐惧。
梁孺感觉好多了,抬眼正望见院子里晾着的宋贵贵的手帕。
梁孺从晾绳上将手帕取下。
还没干。
嗅了嗅只有皂夹粉的味道了。
梁孺重新回到床上,将手帕平铺在自己心口。
凉凉地,却因着他的体温逐渐温热。
心口贴着宋贵贵的手帕,就如同贴着宋贵贵一般,梁孺心里好受多了。
想着宋贵贵的笑颜,梁孺有了期待,心道别想太多了,休息不好,明早上见到她就不英俊了。
回想今日小姑娘偷偷看他背脊却以为他不知道的样子,梁孺呵呵笑出了声音,方才阴郁一扫而散。
前半夜睡得不好,后半夜却安眠甜睡。
但是梁孺却想不到,次日当他美美滋滋地提着木匾兴致匆匆地在冷风中吹了一个上午都没有看见期盼的身影。
再说,昨夜丽娘他们娘三个淡定如铁地坐在了衙门口可急坏了一个人,衙役大人秦经。
自打秦经接了这个案子,将宋朝晖收了监,纳了案,就知道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且不说宋朝晖原先的身份在他们这些官僚场上,秦经或多或少有些耳闻。单单这桩案子,就漏洞百出,随便细查一下就知道他秦经是收了别人钱财,有心欺负宋朝晖,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更何况,秦经刚刚上任不到三个月,根基不深,正处在各方考核审查阶段。
如今这可是顶风作案阿。
要说秦经哪里想收这个钱,接这个贿,把火苗楞是往自个身上引,还不是因为对方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得罪不起。
给秦经这个烫手山芋的人名付庆一,当今太子太傅。
要整死宋朝晖的就是付庆一。
可是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搞,于是乎秦经就成了这可怜的箭靶子,付庆一叫他指谁,他能不敢吗?
一来不能公然违背了付庆一,二来更不能经自己的手弄死宋朝晖。当年出了那样的事情,宋朝晖还能留了性命,甭管是不是苟延残喘,也见得出上面那位是顾念了旧情。若宋朝晖一死,东窗事发,十成十自己到时候就是替罪羔羊。
付庆一才不会站出来说都是他指使的呢。
宋朝晖年轻时候再威风,现在也是上了年纪,再加上多年生活潦倒,体质早就不大如前。收押之前,因着付庆一指令,宋朝晖实实在在的挨了一顿好打,两条腿都折了。要不是见自己男人被打得惨,外面那个凶婆娘也不会就此发起疯来,拎起菜刀就砍伤他两名捕快。
倒不是丽娘有多厉害,归根到底是因为谁也没想到这娘们来狠的,说下手就下手,毫不犹豫。
丽娘一刀一个,捕快们平日从不跟女人动手,更想不到她会真动手砍衙门口的人,这才着了她的道。
依着这婆娘的性子,方才门口那一通喊,秦经毫无疑问已经铁信她能干得出来。
本想安个袭击捕快的罪名把她一并收监的,可当时围观群众颇多,那婆娘声泪俱下,又是一张巧嘴,人又生得也娇艳动人,再拉出一副拼命告血状的样子,舆论一边倒偏向丽娘。
收了一个宋朝晖已经棘手,再惹这样个疯婆娘,秦经头皮发麻,才摆摆手放了。
顿时赢得呼声一片,群体赞扬这个新来的大老爷明事理,又大肚,不跟民妇斤斤计较。
秦经当时脸上挂着笑,勉强推辞这些谬赞,其实心里那个苦阿……
今夜里大牢里的宋朝晖不好过,衙门口丽娘娘仨不好过,大老爷秦经也不好过。
秦经苦思冥想,冥想苦思屁都没想出一个来。
别人为官都坦荡安稳,没想到自己区区大的芝麻官,上任不到三个月,就遇上个两头堵,可把秦经白头发都要急出来了。
一面差人看着牢房里面的宋朝晖,怕他一个挺不住死在这里了。
一面差人盯着外头的丽娘娘仨。
秦经觉得他这个官做的这叫个什么呀。比着上个月拜访何知府,看人家那家眷满贯,满面春光的样子,那才叫做官。
呦,秦经脑子里忽然闪现出什么。
何知府……
对呀,既然不能强出头,何苦不退一步承认自己力有不殆,初出上任没经验,办不好这个案子,求点知府指教。
案子升级上报,顶多是判他个办事不力,能力不足的名目,总好过背黑锅当替罪羊。就算何知府知道他是有意甩锅给他,虽说名义上他们是上下级关系,但是一个管城,一个管乡镇,俗话说强龙拗不过地头蛇,整个眉山镇还不是他秦经最大。再说官员任命是朝堂统一规格,也轮不上一个小小知府说什么话。所以何知府日后倒也不见得能给他穿上什么小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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