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军从役五年,一般二十应伍,然而五年后当真能够解甲归田者也是几乎没有。多数人都会从军十年之久,届时就算归乡也已经到了而立中年,再重头奋斗家业难上加难,因而多数人还是会选择行伍终老。当一辈子的天军,至少比回归市井一事无成做个无名小卒的好。
梁家上界入伍的是梁孺的表叔父,表叔父当年二十有三入征,行为天军一员。跟着府军将军守疆护土八年之久,退伍以后回到梁家原打算娶妻生子做些良家买卖。
然而沙场征战下来的人,即使是小卒小士也难免沾染鲜血,杀气在身。从良为商不容于他人,最终还是选择形单影只回归军营。梁孺只见过这个表叔父三面,印象不深,表叔父后来重新归伍以后就鲜少再与家中联系,慢慢地变得音讯全无。
梁斌见梁孺脸色发沉,心道不好。梁孺若是生了贪念,不愿意入伍从征,那可不就白打了他的如意算盘。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祖奶奶恐怕做梦也想不到,她如今身边的丫鬟翠翠,可是他梁斌安插过去的人。她老人家防着夫人,防着梁冀,独独忘记了他梁斌,不就是看不起他吗?
梁斌暗暗握紧了拳头,在梁家委曲求全这么些年,这次非得让这些瞧不起他的人看看,究竟梁家日后得听谁的。
那日翠翠根本没有先行回家,而且藏到暗处观察梁老太太的一举一动。梁老太太如何将梁家锦盒托付梁孺,又是如何对梁孺诸多交代,如何背地里面评价他们三兄弟的,翠翠摸透得一清二楚,自然梁斌也知晓得一清二楚。
若不是梁家无情无义,也不会逼他暗下狠手,梁斌心里头含着一口气,怎么也咽不下去。这次,非得让梁孺心甘情愿按了这天军手印不可。
“三弟。”梁斌声色悲戚地喊了一声,单手搭在梁孺的肩膀头上。可是梁孺身材比他高了两尺,梁斌做这个动作,此刻就好像被吊了起来,双脚尖得不自觉地踮起来,说不出的滑稽。梁斌刚碰到梁孺肩头的时候就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无奈又不好中途太明显得撤手,只能继续这般僵着。
梁斌看着梁孺魁梧宽阔的后背,心中暗暗生了狠意。梁孺英勇神武,天资聪颖,为人又率性坦荡,梁斌在气势上就输了他一头。而且近日还听闻梁孺接连二三的交好运,先是拜了黑市赌王周权为师,再是又被鬼谷仙的栗无涯收了义子,一派黑白双道舍他无水的气势。这个人不除掉,他梁斌在梁家将永无出头之日。
“三弟,我知道你有顾虑,是因为方才那个姑娘吗?”
梁斌说完,仔细地观察梁孺的表情。只见他听见提到宋贵贵的时候,眉头微缩,下颚微抬,目光深远凝视前方,梁斌便知他所猜正中。
“若是因为那个姑娘,三弟大可放心。今日大哥就给你立下誓言,你出门在外这些年,大哥定会将她当亲妹妹般护着。你若想在离家之前娶她进门,日后在梁家大哥保证她过得衣食无忧,十指不沾阳春水。若是三弟另寻他想,大哥也会在暗地里护着她,保证她不会受到什么伤害。”
宋贵贵正是梁孺戳心窝子的心结。本来从军两年已经让他难以启齿,不知道怎么开口叫人家姑娘平白无故等他两年。这会儿,从了天军,连生死都无定数,年限更是少说五年之久,梁孺的心乱得不能再乱了。一向泰然处之的他也感到了在命运面前的力不从心。
梁斌继续试探:“方才那个姑娘我看三弟心向往之,不如我帮你向爹娘提及,也好正经找个媒人,择日……”
“不必。”梁孺断然打断道。
若说明媒正娶,梁孺何尝不想去可如今的情形是比预料中还要糟糕数倍,已经叫他措手不及。在这个时候盲目提亲求娶,与痞氓无异,叫他如何可以做得到?
梁斌心里掂量着,看来这个姑娘在三弟之中绝非泛泛之辈,已经重要到让他这个行事向来果断的弟弟举步维艰的地步。当真是对她思量周密,恐怕既是放不下这个心尖人,又是担心自己从军生死不一,盲目嫁娶,付不起责任。
如此一来,正和了梁斌的心意。人怕被捉短,这么多年了,他就是没找到梁孺怕过什么。这下可好,宋贵贵就是梁孺的软脊梁。无论是这次从军入征,还是日后的梁家大权,只要他手里窝着宋贵贵这张底牌,就不怕打不赢这场勾心斗角的权益之争。
梁斌见梁孺拿不定主意,心里着急,继续催问道:“三弟还有什么顾虑?但说无妨,大哥能帮你解决的一定帮你解决。”
梁孺目光深邃,紧紧地盯着梁斌道:“为什么爹从来没有跟我提及此事?这件事关于我的性命前途,为何是大哥来此一趟,难道我的命都不值得爹娘亲自相告了吗?”
“这,这你就误会爹了。”梁斌叹了口气:“实不相瞒,来此一行,哥哥我可是瞒着梁家上下擅自做主的。爹因为私相授受已经被奸人拿下了把柄,眼见就要被人告发。从军征户偷换兵级的罪名非同小可,一旦被坐实,三弟可知是什么后果?”
什么后果,梁孺自然知道。这便是公然和朝堂作对,下场抄家发放都是轻的,重则人头落地。
梁孺紧抿双唇,沉默不语,眉头深锁,双拳暗暗紧握。
梁斌道:“爹明知后果严重,却念三弟如今年岁尚幼,不足天军征兵年纪,心存侥幸心态,觉得罪责难逃也不会重到伤了性命,但也做好了抄家的准备。大哥意外获知此事,故而自私了一会,才私自来到这里告诉你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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