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向对人要求很高。”
“这倒是。”
“我一直不认为自己是个好的恋爱对象。”
“所以呢?”
“所以你那么多次的明示暗示,我不是拒绝你,我是没信心。”
傅睿白毫不避讳地冷笑了一声。
陈述的脸色在转瞬间变得凝重,慢慢地,又松弛下去。“白白,我戒烟了。”
傅睿白很震惊。
“在巴西待了一阵,图新鲜,去了西部一个有名的烟草农场参观,你知道吗,烟叶本身其实绿油油的,特可爱,要经过一些工序才能变成香烟,香烟的类型按工序有烤烟、晾烟、晒烟,”说到这,陈述脸上陡生出笑意,“中国人能把绿油油的叶子变成梅干菜、酸菜,巴西人却能把它们变成香烟,对比着想,是不是很有趣?”
傅睿白沉默看着他。
陈述神情无奈地耸了耸肩。“然后我就戒烟了,我知道,很莫名其妙,人都这样,以为甩不掉的东西,改不掉的习惯,改起来也许很容易,好像某种神谕。”
神谕这个概念,半个小时前的傅睿白也意识到了,除了今晚,上次和周雾亲密过后的落水也是。
“我对你有执念,”他定定地看着她说,“没法逾越,过去我不想承认,有个念头,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有,我不敢承认,那很丑陋。”
“现在呢?仍然觉得丑陋吗?”
“不,”陈述摆手,“不是你丑陋,是我,我刚刚说的,也许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把你当徒弟。”
傅睿白心口抽搐了一下,疼得厉害。
“有一次你问我,男人和女人之间有没有纯友谊,我没正面回答你,当时我很慌乱,我知道自己的答案是没有,所以我反问了你。”
“你问我和郑迪……”傅睿白很快回想起那晚的对话。
陈述苦笑着垂眸。“我太在意那个在你心里完美的形象了。”他的语气里有落寞的自嘲。
“所以你一直和别人谈恋爱?”
这回是陈述冷笑出声,很轻,带着凉意。“你好像也一样。”
沉默,无声的沉默。傅睿白刚刚一时间完全受情绪支配了语言,说出口和听到的话都没来得及消化沉淀,是陈述一句“你好像也一样”让她横冲直撞的情绪有了缓冲,她陡然意识到,他话里有自己经常在梦里才敢想象的暧昧。
“我想辞职。”为了给自己“降温”,傅睿白往后退了几步,背靠着墙面,勉强把话题引到别的地方。
“考虑清楚了?”
傅睿白点点头:“你怎么看?”
陈述垂下视线,他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阴影,是傅睿白难得在他身上看到的,类似于乖巧的模样。他的思考时间并不长,很快抬眸看她。“考虑清楚了就辞吧。”他眼神幽静地说。
“裸辞吗?”
“这问题该问你自己吧?”
“我没想好。”
“所以这算考虑清楚了?”
傅睿白耸了耸肩。“对辞职这件事考虑得很清楚,辞完职去哪,还没开始想,或者我可以像你一样,gap year什么的,也去环游个世界,都是选择。”陈述静静听她说着,神情未露出明显的认可或不认可,倒令傅睿白感到奇怪。“不给我建议吗?不像你。”
陈述笑了,忽然将手肘支在椅背上方,以放置他的脑袋。“我什么时候给过你人生方向的建议?”
“没有吗?”
“没有。”
“那为什么我觉得你有?印象里,你总是提醒我这个,建议我那个,好像我总是做错事一样。”这么说着,傅睿白脑子里确实浮现出不少他“教育”自己的情形,怪的是,这段回忆里,她竟然是上帝视角观看自己无措和为难的表情,这么多年来,她心里无时无刻不绷着一根弦,她得变得优秀,她得让他对自己无从指摘。
陈述目光沉静地看着她,好半晌没有说话。傅睿白找了个别处的视觉焦点,猜想着他在想什么。“看来我也给你造成压力了,我以为我只在感情中有这毛病。”他带着些颓丧的语气说。
傅睿白低头。“人在不清楚自己要什么的时候,很容易因为没有方向而懈怠,我本性不是个安于现状的人,所以,压力对我而言是好事。”
“很通透。”陈述赞许地说。“让我很骄傲。”
“作为老师吗?”
陈述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儿,他的声音轻了些:“也作为一个男人。”傅睿白神色意外地看向他。“你毕业刚来的时候,很多人来跟我打听你,开些上不得台面的玩笑,那时候我特反感台里某种风气,所以很注意和你保持距离,包括夸你,都很少,让你以为自己差劲,很抱歉,确实是我的原因。”
傅睿白低头,以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知道他说的风气是什么,一直都知道,所以才会这么久,这么长的欣赏他,年岁增长,见人见事越多,越懂得品性的可贵,陈述的存在是很多时候傅睿白在人生岔道口的指示牌,是他的高尚和自律让她相信,人的恒久魅力源于精神力。好比他和郑迪,同样是辞职,哪怕是裸辞,郑迪会说他养她,陈述会让她自己想清楚,并且支持他的决定。听上去似乎郑迪更让人感到窝心,只有傅睿白本人更能直观地感受到差别,陈述尊重她,欣赏她,并时刻让她感觉自己很棒。“不用抱歉,我都明白”傅睿白抬头看着他说,“不说我了,说说你,这回回来,还会再出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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