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才不是什么胆小鬼,我只是对生活过敏而已。”
“胖儿,我跟你说……”
“你别这么叫我,搞得我们很亲近一样。而且,我这不是胖,我只是对生活过敏而已。”
他面带奚落,“哎哟哟哟,胆小是生活过敏,胖也是生活过敏,生活就专门不善待你一个人是不是?”
呐,就这还算句人话。
“不好意思。”
电梯门又在将要关闭的时候被挡住了。
还是那个瘦瘦瘪瘪的画家。
我忽然想起来,貌似上次在电梯里遇见的、昨晚在楼道里撞见的、这次在电梯里碰见的,都是他。
人有见面之缘,便有纠缠之祸,频繁地遇见他,让我的心中生出恐慌。
我扯了扯神棍的衣服,让他跟我一起往后缩一点。
像是准确掐住了我此时不敢声张的软肋,神棍贼眉鼠眼地向我扑过来,双手搭在我的肩膀上,抵住电梯的墙,把我整个拢住,如花瓣长在花朵上。
我憋着气,涨得脸颊通红。
“我不喜欢跟人过分亲近。”我凑近他耳边,悄声对他道。
“我是神仙。”
我嗤之以鼻:“你是神棍!”
“神棍也是神!”他笑得趾高气扬,“你想买没处买,想偷没处偷。”
“呵,我是想卖没处卖,想丢没处丢。”
“油嘴儿!”
他笑着,反手蹭了一指我的鼻尖,然后跑出了电梯。
是不是,太过亲密了?
这样的举动……
我愣在原地没有动。
身旁的画家抵住了电梯的门,向我做了个“请先走”的手势。
“胖儿!快点儿!愣着干嘛?”
他在前方催促,我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哦。”
待我追上他,他都已经走到小河边了。
“你是乌龟么?那么慢!”
却又故意向后退了一步,绕到我身后,弓着背,伏在我肩上,脸靠近我的脖子,手揣进我的衣兜里。
“那就驮着我走吧,小胖龟。”
他笑嘻嘻的,用腹部挨了一下我的腰,肉像缎子一样滑嫩。
我忽然又动弹不得了。
我被他的亲密彻底扼住了喉咙,理智一下子轰然倒塌。
“滚开。”
话说出来的刹那,我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他立马松开了手,站到旁边,耷拉着脑袋,离我一臂远。
我俩继续往前走,再不说话。
我知道,我刚才的语气和内容,都不友好。
但事实如此,在刚刚,只有这两个字,才能救我离开那亲密的困境,撇开我脑中所有纷杂的油沫儿。
我是有病吧。
一开始就是。
别人一对我好,对我亲近,我就深以为侥幸,承蒙厚爱,绞尽脑汁想要回报,千倍百倍也不够,恨不能把整个自己都交出去。
后来负担不起了,实在太累了,也渐渐发觉其实根本没有必要,便不那样了。
可到底该怎样?
我还是没有搞清楚。
于是就变成了这样。
别人一对我好,我只想拒绝,推开,赶走,躲起来。
“你走过来点,那边要出事儿。”
“什么事?”
“等会啊,那个菊花超市里面,会发生一起撼天动地、地久天长、长虹贯日、日上三竿的抢劫事件。”
这都是什么狗屁形容词啊。
可我的嘴角却扬了起来,我笑得开怀,好像扛过了什么大灾大难似的。
“报警吧。”我掏出电话。
“报警?出事儿是十分钟以后的事情,报警了你要说什么?一个帅得令人发指的神仙告诉你,十分钟后南河路上的菊花超市要发生抢劫?”
他天真地看着我,我只想给他一掌。
“安啦我的胖儿,我们去前面的诚信超市,买完内裤再回来报警,时间刚刚好。”
我注视他的目光,里面全是智慧的星星。
“虽然你是个下岗神仙,好歹也混过上流社会,我暂且信你一回。”我乖巧地把手机揣回了荷包。
继续前行,我觉得我也应该说点什么,弥补我刚才的失礼,以及打破此时的尴尬。
“神棍,你有没有听过《忧伤的嫖客》这首歌?那里面粤语夹杂港普的对白很好听,四十分钟的关系似梦一样。”
他没有说话。
“那你有看过《天使爱美丽》么?法国人怎么可以那么浪漫,连光阴和生命都可以调戏。”
他还是没有说话。
“你的手指头可以这样么?我小时候玩的,叫做掰生姜。”
……
“胖儿。”他终于回应我了,却是拢着我的肩,看着我,目光柔和。
“嗯?”我忘记了要挣脱开。
“你不用为刚才的事儿觉得愧疚,不用一刻不停地找话跟我说,不用强颜欢笑来显得自己没有不自在。你做自己就好,不必讨好,悠哉地呼吸,不想说话就沉默,甚至逃走也可以。试着平和地接受我的存在,好么?毕竟我是懂你的。只是,还有点烦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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