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铃铛打了两声。
这铃铛声特别熟悉,能想象到铃铛处磨损了一小块铁锈,显得铃声些许喑哑。
海里心头一跳,回过头,石风的自行车就停在了她的旁边。
他穿着短袖的白衬衫,淡淡地看着她:“上来。”海里愣愣地看着他,很想问,成绩知道了吗?你会去外面读高中吗?
但嘴一张,迫不及待又变成心惊胆战,舌头战战兢兢的,始终又没问,乖顺地坐在自行车后头,靠近他,能闻到他洁白的衬衫上透着肥皂的香味。
被太阳晒过,热喷喷的。
她有很长时间没有坐在石风的自行车后头了,这一次坐上来,怕自己重了,怕石风载着她骑累了。海里并拢着膝盖,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了,怕呼吸一加重,吸进去的空气会增加她的体重。
好像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以前海里坐在自行车后头的时候,永远这般肆无忌惮和大大咧咧,两条腿岔开,晃啊晃啊,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儿,石风会皱眉,像个大人似的唠叨:“女孩子家的,穿着裙子腿就别晃。”
“为什么?”海里不服气地抬高下巴,还是使劲晃着腿,“我偏不!”
石风抿了抿嘴,找理由:“忘了脚卷进车轮子里的痛了?”
海里一愣,规规矩矩坐好了。
石风满意:“把裙子遮到膝盖上。”
海里乖乖地照做了。
所以海里记下了,坐在自行车后面要把裙子遮在膝盖上,不能乱晃腿,要不然脚就会卷进车轮子里的,她被卷过,可疼了。疼,就记住了。
海里这般双膝并拢地坐在自行车后面:“石风哥,你今天怎么来接我?”
小心翼翼的语气。
石风骑车的速度比以往都要慢,慢悠悠地骑过他们小时候几乎每天都要经过的路,一转眼,谁都长大了,沿途地里的稻子换了一波又一波。
“顺道的。”他说,蹬了一圈脚踏板,阳光被拢在了阴云后,风一吹,云散了,阳光又漏出来了。
阳光重新漏回来的一刹那,海里终于忍不住问了:“成绩知道了吗?”
问完,心口跳得厉害,半张着嘴,看着石风的后脑勺。
他的头发剪得清清爽爽,不像村子里那些留着长头发的痞子男人。
“知道了。”他的回答是这样的。
海里抿尽了嘴,揪住了石风的衬衫衣摆,揪住一小撮,皱不拉几得握在手心里。话题就这般止住了,止在了这个最百爪挠心的关键时刻,一路无言。石风载着海里慢悠悠地往回骑,海里坐在后头,没法看到石风的表情。
他整个人都是沉默的,好似问他什么问题他也不会开口。
终于,在快要到家的时候,石风说:“海里,”他正经地唤了她的名字,“你要乖乖地学习,听李爸李妈的话。”
海里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抓住他衬衫衣摆的手又紧了紧。
这个傍晚来得轰轰烈烈,村子尽头的天空开始燃烧起了火烧云。一层黄上烧着一层红,跟海浪似的一层一层打过来,打在他们的头顶上,石风的头发上似乎照着了火,顺着他的脖子开始往下烧,烧着了白衬衫,烧着了海里抓着他衬衫的手,烧红了海里,烧红了他们的影子,海里觉得,以他们为导火索,瞬间烧红了这个村庄。
自行车微微一倾斜,石风的一只脚已经垫在了地上,停在了海里的家门口,对面就是袁家,院子里堆了三个尼龙大包。李妈掺着袁娘说着什么,袁娘精神似是好着,眉目也清明,见着石风载着海里回来,李妈赶紧掺着袁娘出来,招呼海里:“海里,快下来,袁娘和你石风哥要走了。”
海里一愣,慢慢地从后座上跳下来,呼吸一窒,眼睛瞪大了,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仰着头看石风,石风却再也没看她,推着自行车进了院子,搁在了墙角。
“去哪儿,为什么要走!”海里拎着书包,挎着肩膀,愣愣地站在原地。
石风还是没有转过身子,弯腰背起了地上的尼龙袋。看着石风沉默的侧影,海里哇的一声哭了,书包扔在地上,这一声哭当真是从嗓子里一股脑的冲出来,一边哭一边吼:“你要走就走啊!可为什么还来接我放学!”
那么小的一声姑娘,从小到大的哭嚷声却是那么大的。
丢下书包,转身就往家跑,呯的一声甩上了门,整座房子都像是在哭泣。
在这个火烧云烧着了世界的傍晚,连石风和袁娘也离开了。石风把尼龙袋背在身后,又提起了两个大大的尼龙袋,一声也没吭,表情掩得深,谁也看不出他的情绪。
李妈依旧掺着袁娘的手,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着袁娘,而后,眼里也是跟着泛起了眼泪:“让她哭一会儿,没事儿的。”
袁娘的精神似乎是正常的又似乎是浑浑噩噩的,点点头,指指屋子,又没说话。
“没事儿,没事儿,小孩子嘛,哭一下闹一下就好了。”李妈懂袁娘的意思,但说完这句话,眼泪就流下来了,流下来的时候赶紧把眼泪抹掉,对一旁的石风说,“到了你舅家就赶紧找医院给你娘看看,到外面去之后要好好学习,这次中考没考好,不打紧的,失误嘛,你实力在这,我从小看你长大,知道你是有出息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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