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守香的太监举手高喊了一句。
“她还没绣完?”有人喊道。
莫华依心中一喜,正要借题发挥,却见荀真已经将线尾收齐整了,从容地站起来,笑看向那个喊着她没绣完的人,“荀真已经绣完了,刚好在一柱香之中。”
那个高喊的人面色悻然地退到人群里,不敢再乱说话。
“荀真,将你的绣品展示一下,让朕等看看。”宇文泰道。
“是。”
荀真毫不含糊地将绣品轻轻地举起,同样是一幅双面绣。
只一眼,安幸公主就嘲道:“又是一幅双面绣,荀真,你的进度太慢了,已经输了一筹给莫司制……”打击的话仍未说完,突然看到全场的人都惊呆了,她这才收住话头,两眼紧盯着那幅绣品,片刻后,也惊呆了。
一朵鲜艳yù滴的牡丹花在迎风招展,远远地看去,仿佛是有人摘下那新鲜的牡丹花摆到殿上来,有人还擦了擦眼,一再细看。
莫华依震惊了,荀真是如何做到的?站得比较近,她一眼就发现了她这幅绣作与众不同之处,选色也好,图案也好,她们都不相伯仲,但是荀真的花独得一种立体感,光影的jiāo错中,给人如看到一朵真花般的感觉,一直以来她以为她在这方面是力压荀真的,可是现在事实却告诉她,她比不上荀真,此时,她的心满满的都是挫败感。
全场鸦雀无声,半刻钟后,方有人痴痴地道:“妙,不,是妙不可言,当得天衣无fèng这四个字,老夫活了半辈子,从来没有看到这种绣品……”
就在此时,殿外有一群彩蝶飞进来,绕着荀真绣的牡丹花儿转,最后更gān脆地停在花蕊上,触须不停地抖动着,看来它们以为这是一朵真花了。
以花招蝶,不用人为审判,那群彩蝶已经给出了答案。
宇文泰看得连茶碗掉到地上也不自知,原以为许悠的技艺够高超了,现在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来人,将这幅绣品呈上来给朕仔细地看看。”
大殿当中惟一没被绣品夺去心神的只有宇文泓,在他的眼里,只有站在那儿的荀真是发光体,所以他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绣品,很是巧夺天工,但这不及荀真本身的一半,还是她本身更为吸引他的目光,听到父皇的急呼,这才将目光看向举着绣品的朱公公,“父皇,这幅绣品当得一个绝字,儿臣从未见到有人能将一朵花儿绣成这样?”
“荀真,你是如何绣的?这似乎不是传绣的双面绣?”宇文泰道。
荀真并没有因为众人的称赞而飘飘然,虽然这种绣法是她在刚刚在大殿上才领悟出来的,但这也是她努力钻研技艺水到渠成的结果,忙道:“回皇上,这是借用光影的jiāo错,让绣品呈现出一种立体之感,与浮雕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也是 奴婢借用而来,用在绣品之上,所以才会给人以错觉。”
“这么说,这绣法是你发明的?”宇文泰道,这实在不可思议,荀真才多大啊就能自创绣法?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荀真一脸平静地道。
“怎么说?皇上在问你话,你这回答模棱两可的,岂不是在敷衍皇上?”柳皇后道,意图挑起皇上对她的不满。
宇文泰的目光凌厉地看了一眼柳皇后,这个人怎么越来越不通气?柳皇后心一惊,赶紧闭上嘴巴站好,可笑的是直到现在她仍没有在凤椅上落座,一如多年前那般站在大殿上那般,思及此,顾不止打击荀真,在心里极为不满地暗骂着。
“皇后娘娘误会了,之所以说是,是因为这件绣品确实是在我之前,从未有人绣过;说不是,只是因为没有奴婢的师父许尚工多年的教导,奴婢也不会有如此技艺,这都是师父的功劳。”荀真的眼神一黯,只因许悠的离去。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她话中的失落之意,这个女孩子倒是极其念旧恩,不禁对荀真高看了一眼,胜不骄的态势比刚刚的莫华依高出了不少倍。
“好,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此肚量,又能自创绣法,当得一代刺绣宗师,朕今日就封你为天下第一绣娘,荀真,这司制之位,你当之无愧。”宇文泰哈哈大笑道,这件绣品深得他的钟爱,“朱公公,将此摆设放到朕的寝宫内。”
全场又静悄悄的,没人想到皇帝会如此欣赏荀真的绣品,还给封了一个天下第一绣娘,顿时都眼热地看向那被朱公公收起来的绣品,上有所好下有所效,很快,这种有立体感的绣法就被天下人推崇,而荀真这天下第一绣娘的名声也开始在民间流传。
最后,这一场比试也被传得神乎其神,得到了天下人的称赞。这种绣法被后人称为皇后绣,不但是指这技艺的高超堪称众绣法中的皇后,更重要的是它来自荀真,一个华国后宫里堪称传奇的女子。
当然这是后话了,在现阶段,它只是令荀真的名声广为流传。
所谓的封后大典,没有成为柳皇后的风光,但却成为了荀真的名声。
大部分的人都走了,柳皇后静静地站在那儿看着那张冷清清的凤椅,她的眼里有不甘闪过,更有痛苦在其中沉淀,为什么最后是这样的结果?
安幸公主与柳心眉对视一眼,纷纷上前扶着柳皇后,安幸公主道:“母后,不管怎样,你已经是中宫之主了,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事实,母后……您别再难过了……”
“我怎么能不难过?”柳皇后大声地发泄道,忍了那么久现在才能放声一吼,她以为她赢了,原来她只是一个笑话,甩开女儿与侄女搀扶,一步一步地登上丹墀,“我从进宫那一天起,就开始了爬这并不高的丹墀,爬了十几年,才终于等到走到这上面的一刻,但是为什么不让我走完?为什么?”她伸手抚摸着冰冷的凤椅,一掀衣摆坐了上去,可下面不再有大臣与后妃观礼,有的只是自己的冷清,“现在我终于有资格坐到上面了,人的一生匆匆也就几十年,我等到的为什么只是一场笑话……”极力忍住自己的泪水。
安幸公主与柳心眉都隐隐有着心酸,这后宫之路真不好走?
朱公公匆匆而来,看了一眼已经冷冷清清的大殿,再一看端坐其上的柳皇后,眉眼里闪过嘲弄,不过仍是上前行礼拜见,未等柳皇后喊起,他即站起昂着头道:“皇后娘娘,老奴是来传皇上的口谕。”
柳皇后原本想要呵斥这个不懂规矩的太监,现在一听到是来传宇文泰的口谕,赶紧从凤椅上一咕噜地滚下来,走到朱公公的面前屈彩蹲下,聆听圣谕。
“皇上口谕,皇后柳氏往后在后宫颁布的懿旨需得到太子殿下的同意方可,凤印暂由太子保管。还有,皇后柳氏赶紧脱下先皇后的翟衣,先皇后已经去了,要对故去之人怀有敬意……”
柳皇后只觉得耳朵嗡嗡声响个不停,脸上臊红一片,她真傻,以为用这一件死人的衣物就可以瞒过众人的耳目,皇帝不但是她的夫君,同样也是唐氏的夫君,焉能认不出来?
耻rǔ,这一切都是耻rǔ,柳皇后回到凤仪宫之后,就将身上这件翟衣脱下甩到地上,将宫里的物品砸了个稀巴烂。
此时的荀真却是风光无限地被众人簇拥着,彭尚工、张尚宫、周尚服、司尚寝四人更是对她感激涕零,若没有她出谋划策,她们的地位早就不保了,纷纷屈膝向荀真道谢。
荀真却是扶起她们道:“起来,你们这是gān什么?赶紧起来,荀真受不起的……”
“荀司制,你当然受得起,没有你,也就没有我们……”一大群人也都行礼致谢。
荀真没想到在尚工局里会看到这么一大群宫女都向她行礼致谢,这个场面太壮观了,长这么大以来,这是她第一次面对这样的qíng景,眼睛有几分温润,“大家快起来,我们都是自幼入宫之人,走到这一步不容易,这个胜利是我们大家共同创造出来的,这个成果也是我们大家努力捍卫的,如果你们真要谢我,就赶紧起来。”
听到她这么一说,众人不好再行礼,相觑了一眼,对于这个没有借机标榜自己功劳的人,她们的心中真正的信服了,虽然她还不是尚级宫女,但在她们的眼里就连尚级宫女也不及她来得有威信。
远处看着这一幕的莫华依眼神一黯,转身离去,于如艺看了一眼,赶紧追上去,“掌珍大人,您何必与她一般见识,不就是个司制吗?”
“闭嘴。”莫华依怒喝了一句,脸色yīn深地道:“这个司制之位我输了一点也不冤,技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我不会怨她,我莫华依不会连这一点风度也没有?”
于如艺没想到莫华依会说出这一番道理来,“掌珍大人,您就这样放过荀真了?”
莫华依瞟了一眼于如艺,“这是两码事,哪能混为一谈?我与荀真的旧账还没有算清,日后自会再见真章。”说完,她抬头挺胸地往前走,荀真有属于她自己的风光,她莫华依也有属于自己的孤傲。
于如艺狠狠地瞥了一眼荀真,最后赶紧跟上莫华依。
荀真也看到了莫华依那一派系的人跟着她灰溜溜地走了,莫测高深地看了半晌,莫华依这次似乎开窍了,没在这问题上有纠缠不清,只是两人的积怨已久,决不可能会就此了了,收回眼神,看到众人都散了七七八八,留下的都是一群高级宫女。
王颖更是上前拉着荀真的手,“荀司制,许尚工得你给她传衣钵,也能含笑九泉了,这次我们尚仪局没有出什么力,荀司制不会怪我吧?”
“哪会?尚仪大人这次也暗助我们成事,荀真感激还来不及呢?当然还有尚食大人,不知大人是否还与荀真计较前尘往事?”荀真知道这李尚食对她颇有怨言。
李梅儿笑道:“荀掌制,那些个往事我都不记得了,这次可是我们六局与内侍省的胜利,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荀真看到这两人都一脸笑意盈盈,心里免不了腹诽几句,这两人与柳皇后的关系那可是千丝万缕,不然为什么单单留下她们俩?谦虚了几句,然后道:“这次大家都辛苦了,荀真想啊,明儿夜里治上几桌酒席,大家贺贺?怎么样?”
众人一愣,没想到荀真提议办酒席?她们怎好让她破费?赶紧说她们也要掺一份银子,这酒席算是大家置办来答谢荀真的,荀真坚决不同意,最后变成众人都出银子置酒席庆贺。
说定之后,众人方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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