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地之风,果真与众不同。”苏惑无语。这一路他已被许多大胆的齐国姑娘问过门第姓氏了,此刻连公主都要亲自出马,便更为汗颜。
“那是我们的姑娘坦率明了。”环姜争辩。
“……罢了。”苏惑摇首笑道,“我叫做……”
“……叫做……姬文仲,乃鲁国王侯。”环姜细声对父亲道。
“是公子文仲啊。”公子潘想了想,“也是有作为的年轻人呢。”他极少见女儿这样执意,况且是嫁人这件事。
“环儿啊,真的不用再考虑了吗?那可是你要与之相伴一生的夫君啊……”
“谢父亲大人顾虑周全。”环姜道,“昨夜有神人入梦点示环儿,公子文仲即为环儿命定之人也。”
“这样神奇!”吕潘又好气又好笑,“那么那位神媒引你们见过面了?”
“是的。”环姜肃然道。接着她仔细向父亲形容了梦中那位少年的形貌特征,不由得吕潘不相信了。除非女儿真的在梦中见过这位公子,否则那样的细节又怎能轻易描摹得出?
恰隔十数日,鲁国便有使者来向环姜提亲。正是那位公子文仲的家臣。他说前些天傍晚公子夜有所感,神人入梦,引荐了一名闺名唤作环儿的美人。他识得那女子,分明便是两年前兄长向其提亲却遭拒的齐国公主环姜!但神人有命,不得不从,纵然听闻环姜公主与邈山早有婚约,也只得派了家臣来探一番虚实——那还是个涉世未深的少年,仍相信缘牵一线。
环姜这时很镇静了。她仿佛突然长大了,不再整天带着仆从在外游走闲逛,而是格外认真地学起了女工。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为了证明给他看的。
那个无名少年,在冰雪的山林中将她引入梦境与那姬文仲相会。不知他用了什么妖术,竟使她忘记了他的长相。本来他们的相遇也要被她一并忘记,本来她就要相信那个伏在麝鹿背上的美好梦境,然而那一点不愿忘却的倔强竟生生将思念截留,将断层了的记忆碎片藏在她梦的转角。
我曾遇见过一个人。我忘记了他所有的事。却唯独记得我不能够忘却他。环姜想,如果那个人真的是那样神通广大,他一定会知道我的执著。
他一定会回来找到我的。
一定。
苏惑想终其一生自己或许都不会再踏上东海边的这片土地了。他斜靠在落了薄雪的桑木上,指尖挑着云燕草,懒懒冲着空无人烟的小径道,“老头儿,再不出现我就走了。”
“若你小子仍是这般无礼,休怪老朽不担待了!”执一根竹杖的老者从寥淼林木中踏霜而来,他长而软的胡须云山万重般将神色与尘世相隔。
“是你有求于我。”苏惑说,“有生之年能够作弄到仙人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你……!”老者将眼底惊异化为不屑一顾,“我便是仙人又怎能令你瞧破真身!”
“……真是天真可爱的老头儿。”苏惑揶揄道,“你的形象和书上的太公一模一样……那就是你的钓竿吧,怎么没有鱼线呢?”
“……好小子!”吕望声如洪钟道,“我想要为难你,却怕是为难了自己……不愧是妖星降世。”
“前辈过誉。”苏惑笑眯眯道,“那么,现在又要我做什么。”
“研香。”吕望道,“你会明白我只是要你取材,并不想叫你徒留遗憾了。”
“……我说过,那是个好女孩儿了。”苏惑说,“你不是也为她择了户好人家么。”
“我是后悔让她看见你了……兴许你们本就该有共渡百年之命吧,否则小妮子又怎会一见之下便对你钟情如许?”
“那便研香吧。”苏惑不动声色地转移话头,“可是我只炼过丹药,未曾碰过什么香的。”
“我也不会。”吕望无辜地道,“但听说邈山以洞府为书库,想必藏有关于香料的书籍。你小子何不回家看看?”
“你在开玩笑么,老头儿。”苏惑冷笑道,“我在你的指引下做出了背离邈山之事,现在你居然教我回去。”
“哪里是我的指引……分明是你自己的心愿。”吕望诡笑道,“是啊,回不回去你自己决定吧。”
“……那我便回去……”苏惑一字字地道,“回齐国,迎娶环姜公主。”
吕望脸色一白,动了怒,“此话当真?”
“真真假假,只在前辈一念之间。”此时苏惑竟是很悠然自得的样子了。
吕望再也想不到自己的真实目的竟被这未及弱冠之年的男孩儿窥破,仙人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如不是蕊蕊心善,形神俱灭前尚念及这小子命轨之事,我就趁早除了这小鬼省得他一时兴起便要危害天下。吕望在心里忿忿道。
“那是自然。”老头儿板着脸郁郁不乐道,“你同我来。”
苏惑似乎很以欺负仙人为乐,他自离开蜀山遇见吕望始便不断试探着老头儿的底线,彼此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吕望却铁了心不再与他一般见识,遵循惹不起还躲得起的原则,倒也不是时常会被呛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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