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夫人又开始炫耀她的学生。不过这次,她对韦景煊仅随口带过,着重向朋友们推荐大清亲王的女儿那木郡主。
韦景煊一下子又回忆起那两次跟随理查德夫人参加茶会时的糟糕经历。他把那木交给了理查德夫人和她那些充满好奇的法国朋友,自己在舞会中看似随意地逛了一圈,找几个人聊了会儿天。
韦春龄进来后便找了个地方,贴壁而站。侍者端来一盘香槟,她拿了一支,边喝边观察周遭的人物和环境。
她对法语几乎一窍不通,但察言观色,也看出众人簇拥的一个打扮成五颜六色的公鸡状的男人,大概就是公使潘荪纳。潘公使在门口迎接客人,不时亲自将客人送进来,来来回回,开心地忙碌着。
客人越来越多了,中国面孔的人竟占到三分之一。他们大多互相认识,在此处相遇,比平时更亲热许多。犹其那些不知怎么闯入此间的,对洋人无所适从,见到自己人忙聚起来交头接耳。
韦春龄喝掉半杯香槟时,韦景煊走过来。他拿扇子半遮住口,对她说:“二楼右边走廊,往里走,倒数第二间。”
韦春龄等他离开,又过了会儿,确定没人注意自己,才悄悄去往二楼。
韦景煊看不到他姐姐人了,才又在厅里随意晃荡。
音乐响了起来,已经有人成双成对地下场跳舞。
有位法国军官邀请韦景煊和他一起跳,韦景煊答应了。
韦景煊和那军官有说有笑地跳了两支舞,忽然看到那木和肃亲王的两个女儿站在一块,一个外国矮胖子抓了那木的手正说着什么,那木急急地比划着另一只手。肃亲王两个女儿像看西洋镜一样在旁看着,还互相窃笑私语。至于理查德夫人,早不见了人影。
韦景煊不知怎么回事,只觉一股怒火直冲顶梁门。他婉拒了继续和法国军官跳舞,直奔那木身边。
那木瞥见他,如遇救星,拉了他说:“这人不知要干吗,我跟他说话,他也听不懂。”
韦景煊一把拍掉那矮胖子的手,拉了那木就走。
那木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韦景煊一脸肃杀之气:“理查德夫人呢?”
“她跳舞去了。”
“以后有男人拉你手,你只管打掉。他们若纠缠不清,你就叫人。”他见那木一双鸽子眼露出畏惧的意思,便顿了顿,换了副口气,柔声说,“你不是一直想学跳舞吗?我教你。”
“在这里?”
“这里怎么了?有舞厅、有伴奏,有那么多人做示范,正是学舞蹈的好地方。”
这时,一曲终了,一曲开始,正好是难度不大的慢三拍,韦景煊便搂了那木下场。他自己跳男步,让那木跳女步。
那木于运动上颇有天分,她祖上传下来的游牧民族的血液尚未完全冷却,她没学多少时间,便已经翩翩自如。
两个中国美人相拥起舞,引来不少外国人的围观和叫好。本国人也盯着他们,又妒又羡。
刚才和韦景煊跳过舞的那名法国军官又走了过来,他向那木邀舞,眼睛却看着韦景煊。那木刚学会一样新本领,跃跃欲试,渴求地看着韦景煊。韦景煊却不理会她的暗示,自己接过军官的手,笑说:“不行,你还欠我一支舞呢。”军官立刻会意,拉着他,重新进入舞池。
韦景煊嘴上和军官说笑,脑子里时时飘过刚才那木失望的脸。他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其妙,他想:“这军官彬彬有礼,我为什么要阻止那木和他跳舞?我到底在生什么气?”
他心不在焉,不时在人群中寻找那木。那木一个人站在舞池边,羡慕地看着跳舞的人。她可能有些热,手上扇子不停摆动,扇得假发丝丝飘起,有几根拂过她鼻子,她连打了两个喷嚏。她打喷嚏时,眼睛又闭成豆子的形状,像嵌在□□团里的黑豆,可爱极了。
理查德夫人又来了,她还带了个外国军官,她把军官介绍给那木。
韦景煊从没觉得他的家庭教师这么讨厌过。
那军官向那木伸出一手。
那木犹豫了一下,她眼神瞟向舞池,无意识地寻找着什么人。她和韦景煊的目光相遇了,那木有点僵硬地别转头,郑重地接过了军官的手,由他带进舞池。
这时,身边人群“哗”的一声,韦景煊想着那木,竟没注意到这片轰动的声响。
和他跳舞的法国军官吹了声口哨,笑说:“怪不得公使夫人今天不在,这舞会,就是为这个女人办的吧。”
韦景煊终于注意到引发轰动的源头——一位二十五六岁的女士,正从二楼走下来。
女士一身路易十四宫廷风格的奢华装束,上身衣收得极紧,下身裙则撑得好像里面藏了打开的降落伞,上下的衔接,衬托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女士相貌美艳,五官轮廓比一般中国人清晰硬朗,让她的美像一头露齿打哈欠的狮子,慵懒又具有侵略性。
外国人情绪激动,女的大多义愤填膺,对她出现在这里表示“不可思议”“岂有此理”;男的则默默欣赏,大概还暗中羡慕了下潘荪纳公使的艳福。
韦景煊问法国军官:“这人是谁?”
军官说:“她叫苏菲,曾经是我们这位大使的表弟媳,现在是他的好朋友。大家都说,大使为她发了疯,已经和大使夫人分居,甚至闹到要离婚的地步。现在看来,传说不假。你看她的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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