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何素娥一刺激,苏然确实头脑一热,说了些「惊世骇俗」的话,但她对方才的言行并不后悔,甚至有些庆幸,多亏了何素娥,她才有勇气把憋在心里的想法一口气说了出来。
但是苏然觉得,刚刚所说的那些,还远远不够。于是她一言不发地拉着秦襄坐下,和他肩并肩挨在一起,摩挲着他骨骼分明的手指,缓缓道:「还有些事要和你说,只是你可能不爱听……和你分开的那段日子,我寄宿过一个农家,他家有个儿子,年岁与我相当,对我极好……」
她刚说了这一段,秦襄就倏地抓紧了她的手,神情也变得凝重。苏然无视了他,接着说道:「后来我们一路逃难,他无微不至地照顾我,那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是心肠不错的人,直到有一天我们在路上遇到战乱,我差点被踏死在马下,而他奋不顾身地把我护在怀里,我才意识到他对我的情谊……」
苏然说这话时,是很平淡的叙述语气,神情也不见波澜,可是仅仅听了这样的几句话,秦襄就显得十分烦躁了,他颇为不耐地问道:「后来呢?」
「后来我们失散了,」苏然平静地叙述着,看见秦襄明显送了一口气的样子,将话锋又一转,「但是,后来我时常在想,也许他这样的男子才是我的良配。」
这话明显刺激了秦襄,他猛地站了起来,在屋内来回踱步,眉宇间的戾气很重。
「此人叫什么?家在何方?」苏然刚才的那番话无异于平地惊雷,深深震动了他的心,他从未想过苏然会除了他以外,还想过嫁给别人,这无疑大大挑战了他的底线。
「你先冷静,我说这些并非表示我对他有男女私情,只是表达我对成亲这件事的一些看法。」
「所以呢?既然这样你还跟着我做什么!」
「既然这样你还不放手做什么?」
秦襄语噎,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他只知道一想到苏然嫁给了别的男人,替别人洗衣做饭、生儿育女,就如万箭穿心般疼痛。
「景鸿,你如今感受到当我听见你娶沈家女儿为妻时,心中的痛楚了吗?你可能体会到在将来的某一天,我日日夜夜都要忍受噬心的煎熬?那时的我们,互相折磨,痛不欲生,生死与共的情谊也被消磨殆尽了,真到了那一步,你大概也会叹一句‘不如相忘’罢……」
「不,不是这样的!」秦襄疾速走到桌案边,用力敲击着桌面,胸膛急速起伏着,「我明知你说的不对,却反驳不了你……」
平时那么强势的一个男人,此刻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能反复喃喃几句。苏然见火候差不多了,便走到他的身后,轻轻环住了他的腰,将脸蛋贴在他的背上,喃喃道:「既然你不愿放手,那你会为我做到什么地步呢?将来某一天,满朝文武逼迫你广纳后宫,你该怎么办?外族部落为了缔结同盟,要与你和亲怎么办?那时候的我,依然是个小心眼的女人啊……」
秦襄背对着看不清表情,苏然叹了一口气,这事她不能逼他,只能靠他自己想通了,如果他愿意为她做出一些让步,那她对未来也有了一丝信心,即使将来再艰难困苦,她也有勇气面对了。
这一晚,苏然始终没有得到秦襄的回答,她卧在床上听着雨打窗棂的声响,辗转反侧,而秦襄,独自一人坐在堂屋中央,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夜未眠。
何素娥被送走了,秦襄没有出面,在离开之前,她找到了苏然,丢下了一句不甘心的警告:「你会害了他的!」
苏然不在意地笑了笑,秦襄的态度已经说明了一切,在这场实力悬殊的博弈中,获胜的居然是弱势的一方。回想几天前她还在这位情敌面前感到自卑,现在的心境却完全翻转了,不禁有些唏嘘,在爱情角斗中,女人的自信果然来源于男人的真情。
朱门尚靡音,紫微已残辉。
就在京中的老爷们还沉浸在酒池肉林的奢靡之时,民间却对于传国玺现身一事传得沸沸扬扬,更有流言直贬当今圣上不仁不圣,祸乱百姓,上苍动怒,必遭天谴!
果然三个月后,滇南遭遇大地动,有声如雷,毁屋千间,亡人近万,一时之间各种蛊惑人心的谣言四起,朝廷极力压制,却依旧压不住沸腾的民怨,更多流离失所的人加入了反叛的大军。
秦襄借此机会,挥军一路南下,攻略城池,与滇南叛军两面夹击,江湖各路人马倾巢而动,一时之间,天摇地动,狼烟四起,整个中原变成了混乱与杀戮的修罗地狱!
面对突如其来的战事,朝廷那些娇生惯养的散兵根本不敌秦王的精锐部队,战况几乎呈一面倒的趋势,朝廷的战线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终于,在除夕之夜,襄王的铁骑攻入了皇宫的巍峨大门。
寒风四起,苏然坐在马车里,用手帕捂着唇鼻,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木头烧焦的烟味,呛得人眼睛酸痛。远处的厮杀声此起彼伏,鼓声阵阵,苏然挑起车帘朝外望去,只见几重城墙外缕缕黑烟直冲云霄。
一片雪花飘下,落在晶莹的发钗上。
「又下雪了,天寒地冻行路困难,你快回车里吧。」杨铮穿着厚重的甲胄,如小山般壮硕,他骑马小跑到苏然的车前,提醒了她几句话,握着剑柄的手一刻也不放松,一双警醒的双眼四处扫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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