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
这是苏然的第一反应,她倏地站了起来,看向诚王的眼神有些紧张,如今她是罪犯的身份,最怕遇上这些人,若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诚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直直绕过屏风,对她说:「去后面的寝室待着,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出来,」而后又随手指了一个丫鬟,「你,来把这桌用过的碗筷收起,换上干净的!」
外面有条不紊地摆起香案、收拾杯盏,诚王带着苏然先行进了屋,他匆匆打开柜门,取出一套官服,看着身后怔怔地站着的苏然,按在腰带上的手略一迟疑:「事从权宜,得罪你了,请去里间暂避吧,我在这儿换个衣裳。」
苏然这才回过神来,脸颊微微发烫,慌忙躲到帷幔之后,甫一入眼的是一张漆黑木床,四四方方十分简单,绣着麒麟踏云的被褥被叠得整整齐齐。
帘外想起窸窸窣窣的换衣裳的声音,苏然咽了口吐沫,摸着发热的脸颊,强迫自己注视着对面墙上的万马奔腾图,胡乱地小声背起诗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额,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额,不对,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越背越错,苏然干脆闭了嘴,沮丧地耷拉着脑袋,祈祷诚王快些离去吧。
耳力极好的诚王听见后面传来叽叽咕咕的声音,「情痴」、「风月」这些字眼同时入了他耳,正在系腰带的手一顿,目光一转,只见帷幔轻轻掀动,不见人影,他整了整袖口,唇角轻勾,神色难辨地走了出去。
听见门关的声音,苏然才敢悄悄探出头来,屋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沉香气息,架子上松散地挂着诚王刚刚换下的衣裳,苏然踮着脚尖走到桌椅边,给自己倒了一杯温乎的茶,托着茶碗捂手。
门外安静了片刻中,便有熙熙攘攘的人声传进,少说也有四五人涌入,只听一个尖细的嗓音响起:「请王爷安,有道加急的圣旨,不得不赶在年夜来宣。」
「常总领客气了,竟然出动您老人家,可见此事非同小可。」
「嗨,还是,先请殿下听旨吧,」一阵沉闷的跪地磕头声响起,而后是一片寂静,常总领清了清嗓子,「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六子襄镇守凌、堰、俞三州,拥兵数万,专擅威权,擅自调兵,挑衅外族,不遵朕训,有负国恩,特夺亲王爵,降为郡王,罚俸一年,命尔年后速速回京上缴虎符,革心悔祸,以慰朕心。钦此。」
挑衅外族?降为郡王?交回兵符!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最近不顺心的事儿扎堆了,苏然的心里翻江倒海,捧着茶碗的手有些发抖,思来想去,也只有上回王妃的哥哥向诚王请兵求援一事,能对上这一茬儿了。
「殿下,圣上还有一个口谕,命您回京之时,所带侍卫不得逾十人。」
门外一阵久久的寂静,苏然的心像要跳出来一般,即使捂着热茶的双手,也发出钻心的凉意。
常总领有些尴尬,只好又轻声提醒了一遍:「接旨吧,诚郡王。」
「儿臣,领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诚王的语速不太顺畅,像是隐忍着许多情绪,苏然还从未听过他这般受了打击的声音,心像被揪住似的,微微刺痛。
「常总领今日辛苦了,暂且在府里留宿一晚,明日本王再派人送你回京罢。」
「如此就叨扰了,哟,今儿除夕,您还摆了两桌席面,贵府有客?」
「本王痛思亡妻,特地为她准备了一桌冥食。」
「王爷节哀,娘娘魂归蓬莱,自由仙佛庇佑。」
诚王又与常公公寒暄了好一阵儿,才将人送走,待他进屋时,已是满脸疲惫,随手将手里的圣旨搁在小几上,转头看着苏然,露出一些笑意:「吓着了?」
苏然合上茶盖,站起身来,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有些惊讶。」
还有些心疼。
「呵呵,终究还是来了,何家怎会放过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当日信件被截,无论我出兵与否,都是输家。」
苏然将这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很快就想通了,果然如他所说,出兵,就会被人抓住把柄,进而趁火打劫;不出兵,王妃的娘家式微,诚王也少了一个助力,果然是一箭双雕的好计谋,这一次交锋,何家终于反败为胜了。
苏然恍然大悟地看了他一眼,诚王见状,心领神会一笑。
「那接下来该如何,真的上交兵符吗?」
「自然,后天就动身回京,只是这次,有件事还要请你助我一臂之力。」
苏然不解地看着诚王,实在想不到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帮到他,但他并没有再说下去,只背过身去,将手边的圣旨放进一个空匣子之中,随着合上匣盖的「咔哒」一声,眼神微抬,嘲讽一笑:「奎狼营一万将士,这块硬骨头看他们如何啃。」
若诚王被降爵只是一个开端的话,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不受控制了。
凌、堰、俞三州是诚王的封地,地处北疆,与各大草原部落、北俄、东霍特相邻,自诚王驻守以来,边界日益安稳,歌舞升平。
之所以有这样良好的局面,除了因为诚王骁勇善战、战无不胜的声名远播以外,另一个极大的原因是双方的互市十分繁荣发达,以前游牧民要冒生命危险抢来的物资,如今都可以在互市中买到或换得,而他们的牲畜、皮草、战马等,在中原也是赤手可热的商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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