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帮拿锄头的农民能干得过拿刀的兵?我可是不信……」
「可由不得你信不信,太子殿下亲自挂帅,还吃了闷头亏呢,这事儿可邪门的很,据说一夜之间,上万匹马瘫了一半儿,军营里鬼哭狼嚎,都说有鬼神作祟呢!」
「哎呦,这可了不得,这帮子不要命的反了天啦!」
这说书先生是苏然请来吸引客人的,店铺里最近延长了营业时间,她打算等春草园里的麦子收割了,就做些面食卖晚饭,现在正是预热的阶段。
苏然此时正站在柜台后算账,闻言搁下了手中的账本。能让太子亲自出马振奋士气,看来情形是十分严峻了啊。滇南,那不是之前苏济铭被流放的地方么,苏济铭死后不到一年就反了,是不是太巧合了些?还有那些马,不会是那个傻愣头太子,真的中了诚王的圈套了吧……
苏然的手指无意识地拨动着算盘珠子,也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她总觉得这事儿有诚王的影子掺和其中。
正在出神之际,柜台上蒙了一层阴影,而后一个好听的男声说到:「来碗鲜汤。」
「哎!」苏然下意识的答应了,一抬头撞见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惊讶的张大了嘴。
一别月余,诚王的肤色变深了,眉宇间的纹路也更明显了,却依旧威严不减,气宇轩昂。不过此刻,他的脸上还难得的藏着一抹柔情。
看着苏然惊愕的神情,他轻轻一笑,伸出手掌,在苏然的头顶比划了两下,笑道:「长高了。」
突然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苏然此刻却是石化般说不出话来,她闭上眼睛狠狠眨了两下,确定他不会消失不见,才露出欣喜的笑容。
「几时回的?」苏然跑到柜台后的小门边招手,示意诚王跟他进院子里去。
「今日,」诚王转头扫视了一遍铺面,又看看店里几乎坐满的客人,笑道,「做的还不错。」
苏然得意地抬头挺胸,开了燃记小铺是她来到这里以后,最值得骄傲的一件事情。
「咱们进屋里说话。」
于是他们两人朝小厨房走去,半道上正巧碰见端着托盘走出的吕姑娘,托盘上放着一摞刚刚洗干净的碗。她见了诚王,匆匆的脚步突然止住了。
诚王也见了她,带着笑容,微微颔首,像是旧识,诚王很少在外人面前露出过笑意,这回让苏然有些惊讶。
「你们——认识?」苏然有些不确定的问道,这情形怎么有些诡异呢。
「她是我的人,不然你以为你这小店能开的这么顺利么?」
诚王说出「我的人」的那一瞬间,让苏然的心顿时凉了一截,但她没有继续多想,也许吕莲只是他的属下呢,她知道诚王的麾下是有江湖上的女中豪杰的,想来应该就是这位吕姑娘了。
苏然忍着心头的不适,对吕莲强笑道:「原来是这样,这些日子多谢你的照拂了。」
「不敢当。」吕莲依旧不卑不亢的说。
「殿下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呢,我还把吕姑娘当长工使呢。」
「这样才不容易引起别人怀疑。」
话别了吕莲,他们来到小厨房,苏然将油灯点亮,昏暗的房间里多了一丝亮光。
「白天里怎么还关门窗。」
「自然是方便进园子里去。」苏然直接在衣服上擦擦手,有些紧张地瞥了眼诚王,见他依旧一脸笑意,垂着眼神去牵他的手。
刚一沾到他的皮肤,他们就身处在春草园内了,苏然立马放开他的手,却被他反手握住了。
但此时的苏然却有些别扭,也许是刚刚和吕莲的碰面让她有些不舒服,她有些急切的甩开了他,诚王只当她害羞了,也没在意,兴趣盎然地观察着春草园。
一段时间没见,变化真是不小。地里除了种满了各种果蔬粮草以外,厨具、澡盆甚至连桌椅都备齐了,俨然是另一个小家。
苏然走到一堆农具旁,挑挑拣拣拿出了一把镰刀,递给诚王道:「田里的麦子熟了,你来割吧。」
诚王无奈地笑笑,敢情她是把自己当成劳力使唤了,不过既然自己进来了,总不能让女人做农活儿,于是他也不推辞,将长衫下摆掀起卡在腰带上,卷起了袖子和裤腿,就下田收割了。以前他随军驻扎,战事平息时他们也会自己种田补充粮草,因此对于农活儿他并不陌生。
苏然看着他行云流水的割麦动作,心里感叹,果然是全能的人才,连这些田间的活儿他都会做。她看着诚王起起伏伏的背影,想起了上学时背过的《观刈麦》,走到诚王身边,蹲下说道:「我想起了前人写过的一首诗。」
诚王忙碌的双手稍顿,抬起头看了苏然一眼,复又继续劳作,动作却放慢了许多,像是在等着她接下来的话。
「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力尽不知热,但惜夏日长。」而后她拿起一只藤编的篮子,挎在胳膊上,将散落在田亩以外的麦穗拾进篮子里,接着说,「右手秉遗穗,左臂悬敝筐。家田输税尽,拾此充饥肠。今我何功德,岁晏有余粮,念此私自愧,尽日不能忘。」
诚王割下最后一茬麦子,直起腰来,双目炯炯地看着苏然,这样的情怀,难得她一介闺阁能够拥有,这几句诗意真是说进了他的心坎里,仿佛他们之间不用多少言语,就能体会到对方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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