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情深了好一会儿,身后的两人才上前来拜见,他们在苏济铭面前都自称下官,看来是以前的同僚。苏然从他们的零星几句对话中了解到,驼背老者姓李,大腮帮子姓郑。几人寒暄了一阵,就各自回了。
苏济铭站在原地,指挥着十几个小兵,卸下马车上的行李。从车上搬下了十几个大大小小的箱子,看起来都很重的样子,最小的一只匣子只有一尺长宽,也要两个人才抬得动。
苏然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最初的激动和愉快过后,她又陷入了巨大的压力之中,眼下更是一句话也不敢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早在几天前,她就从诚王的大帐中搬出来,住进了一个单独的毡包。苏济铭来了以后,她自然是要跟父亲生活在一起。这也是最让她感到不安的地方。
沉重的行李花了大半天的功夫,终于全部搬入帐内,苏济铭点了点数目,确认无误后,向苏然招了招手。
苏然听话地走到他的身边,看着他轻轻掀开其中一只箱子的盖子。
一片金灿灿的强光闪瞎了她。
刻着牡丹吐艳的木箱盖大敞着,苏然瞪大了眼睛,望着只有在电视上才看到过的一整箱金条,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这一箱给你做嫁妆,如何?」苏济铭拿起一条金块,放在她的手心,笑道。
苏然以为他在开玩笑,赶紧把这烫手山芋放了回去。末了还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她自己也没意识到,手心里已经汗湿了一片。
苏然伸出手指一挥,指着面前全部摞起来的箱子,悄声问道:「这么些,全都是金子吗?」
苏济铭笑着点点头。
苏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说:「这么多金子,就这么,随马车运来的?额,女儿的意思是,没有镖行护镖之类的吗?」
苏济铭见她一脸憨相,情不自禁地笑了:「这一年你长了不少见识,连镖行走镖都摸清楚了。」
苏然听他这么一说,怕引起他更多的怀疑,立即闭了嘴。苏济铭将匣子合上,吹了吹盖子上落下的灰尘,继续说:「谁能想到一个已死之人的车里会有金子呢?」
这么多金子加起来恐怕有上万两,苏然当然好奇它们的来路,但这些问题不是她能问的,她只有缄默地站在一边,低头装乖巧。
苏济铭检查完金子,就不再搭理这茬了,好似箱子里面装得都是石头,一点也不上心。
他坐在软榻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苏然也过来坐下。苏然踩着小碎步,尽量走得像个大家闺秀般优雅端庄。
「在爹爹面前还这么拘谨吗,你以前可是匹小野马呢,」苏济铭抹了抹她脖颈边皱起的交领,轻轻叹了一口气,「殿下的信里已经跟我交代了,你母亲的春草园,果然由你继承了啊。」
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吓得苏然的冷汗刷地一下渗了出来,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了!
苏济铭不在意地笑笑,眼神透过了她像在看另一个人,说话声也变得轻飘飘的了:「阿玲若是知道了,也会高兴的吧。」
苏济铭沉浸在回忆中,苏然也不敢打扰他,皱着眉头一脸忧愁,仿佛也陷入了思念亡母的沉痛之中。
半晌,苏济铭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女儿的眼神愈发轻柔:「听说你自己还开了个铺子?」说道这里也不知他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右手握成拳头捂在唇边,轻轻笑了起来:「你呀你呀,还是这么胡闹,将你托付给殿下,难道不合你的心意吗?爹爹当初九死一生,若是真就那么去了,你还一个人孤苦伶仃,岂不是叫爹爹在九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苏济铭的这番话让她有些感动,也更加让她愧疚。看得出来,他为了这个女儿操碎了心。
苏然试着一点点打开心扉,大着胆子把双手放在了他的膝盖上,脑袋轻轻靠了上去,像个普通女儿一样撒娇地笑。
「你跟殿下……之前住在一个营帐内?」
苏然见他一脸担忧,知道他在担心什么,缓缓安抚道:「爹爹放心,我跟锦鸿,虽然互相倾慕,但我们并没有做出逾礼之事,只是……」苏然抬起头来,眼神里闪烁着微微光华,「只是女儿的心太大了,将来的事情女儿不敢去想,因为,女儿不愿意嫁给一个帝王。」
这话听起来自相矛盾,可是苏济铭并没有露出疑惑的表情,反而似乎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理解。他看着苏然的眼神充满怜惜,微微吊起的眉头使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
他转过脸看着外面一碧如洗的天空,一声叹息:「难啊……你我,都已经骑虎难下了。」
苏然低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指一寸寸收紧,揪住了手心下的衣料,闭上眼摇了摇头:「不,我相信事在人为!」她握紧了拳头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岔开了话题,「爹爹也尝尝我的手艺吧,我去做两样小菜来为您洗尘。」
说完她匆匆小跑了出去,脊背还是僵硬的,脚步略显慌乱。
苏济铭静静坐在原地,双手交握置于腹部前,喃喃自语道:「阿玲,女儿越来越像你,是福是祸?」
他起身走到自己的行李旁边,打开箱子取出一副裱好的卷轴,画卷散发着淡淡的檀香味,在他的手里徐徐展开。
画中描绘了一妙龄女子,手执团扇回眸一笑,乌黑的长发松松披散着,似慵似懒。身后立着一少年,红透了一张脸,高举着右手,做急切的发誓状。四周花团锦簇,春色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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