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青青子衿
夏日炎炎,在这云南的深山中更甚。
茉莉清香浮动,香气浓郁处,身着粉红色连衣裙的女孩小心地提着裙角,小小的身子几乎淹没在一片花海之中。不喜欢穿长裙,但是妈妈说做客要有个做客的样子;不喜欢刺眼的粉红色,妈妈却说可爱极了;不喜欢阵阵袭人的花香,然而妈妈说女孩子就应该沾满花的香气。
这都不重要,妈妈喜欢就好,可是……她好象迷路了。
偌大的一个花园,一路走来却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
她四下张望着,不提防手一松,裙角滑了下去,迈出的脚步正踏在上面,重心不稳,结结实实地摔了一交。没有哭,也没有叫,她只是微微皱了皱眉,显出与年龄极不相称的老成。
摔得很重呢,小腿被旁边的花枝勾到,划了一条又深又长的血痕,膝盖也已磕破,所幸裙子没有破,也没有沾血。
慢慢站起来,女孩静静地向刚才看到的荷花池走去,尽管伤处传来一阵又一阵钻心的痛。
荷花池中只几枝清荷翩然而立,数片圆叶斜浮,并不十分硕盛,却别有一番清致。女孩犹豫了片刻,不忍弄脏那清可见底的池水,于是用小小的手掬起一湾,轻轻地退了两步,然后才向伤处洒去。
透澈的水和着透澈的血珠滚落,只令伤处更为疼痛。女孩紧抿着嘴唇,一声不吭。
苏知久从习武厅回书房的路上,不经意间看到了这样的一幕。那是谁家的孩子?看到她坚忍的眼神,他忽然就醒悟,原来是她!听说东方家的当家人的夫人今日携一双儿女登门拜访,那么,这个孩子便是东方家的大小姐东方执草了。
东方家族,是一个纵横黑白两道,掌握整个亚洲地区的大家族,其总部神秘难寻,而分部遍布全球,若说它控制着世界的命脉,也并不为过。
而苏家,与东方家是世交,创建的风波堂更是与东方的势力平分秋色。这不是,那位不拘小节的东方夫人连个招呼都没打就突然到访,弄得全堂上下啼笑皆非。
他关心的,并非这些。传言中,东方执草是一个令东方家族内部的大家长侧目的灵慧女孩,其心思之机巧,非成人所能及。下棋,无论象棋,围棋,一般的好手只能在她面前伏手称臣;奏乐,各种乐器都拿得出手,最精擅的是一手被喻为“操控着精灵在黑白阶梯上舞蹈”的钢琴,最珍爱的是一曲玉笛三日绕梁;书法,小至蝇头小楷大至臂粗狼毫,无不涉及;诗词,过目不忘,出口成章。这样的一个女孩,那绝代的光芒,他看不到;他看到的是,一个半跪在池水边悄悄清洗伤口,却还怕弄脏了池水的善良女孩。
一个仅仅五岁的女孩。
他无声无息地走过去,凭借身高的优势俯视她的伤口。
“这样可不行。”
轻柔关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女孩惊觉,一双明亮的黑瞳怔怔地望着他,他微笑着蹲下身来,仔细检视伤口。
“不要告诉妈妈。”冷不丁地,女孩冒出这样一句话。
不要告诉妈妈……吗?他失笑,费力的将她抱起来。“先去我房里上些药,好吗?”她的重量对他而言仍是有些困难,那一年,他九岁,九岁的风波堂少主,苏知久。
“好。”从未受过骗的女孩,付出无条件的信任,一双小小的手环住他的颈,命运从此折转。
将女孩放在床上,苏知久一手握住她的伤腿,一手轻轻地搽药,他的神情平静而专注,女孩竟有些出神了。这么沉静的人啊,相处的时候原来可以这么轻松,不像父亲的紧迫盯人,不像哥哥的严峻凌厉,不像母亲的活泼聒噪,亦不像成天围在身边那些人的小心呵护尊敬崇拜。这样的人,不会要求你什么,只在你需要的时候让你看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我没有一个这样的哥哥?哪怕是弟弟,也好。
“这样就可以了。”他放开了手,依然微笑着,那是一种令人心绪平和的笑容,几乎看不出笑的样子,只是眉尖眼底都逸满了笑意。
女孩安静地回望。不必说什么谢谢了吧,那只会拉远两人的距离。
“你在这儿待一会儿,好吗?我去和你妈妈说,让你住在这儿,这样伤好之前不会有人发觉。”他在留她,他的房间不轻易让人进来,哪怕是他的孪生弟弟,进门前也要得到他的许可。但是他觉得,她需要留下来,所以他留了她。
只是一个去留,并无什么对错分别,只是当他回想起来时,总是有那么些不舍。不舍得,为了儿时的短暂的温存,为她带来半生的苦痛。
他出去了,小小的女孩打量着房间,这才发现四周的墙壁几乎被书架添满。拖着灼痛的伤腿,她花了很大力气终于爬上书桌前的藤椅。
淡淡的茶香,混杂着几分草药的气味,夹在窗外吹入的荷香中,就好象苏知久的气息。她俯头看着桌上摊开的书,满足而惬意。
她是真的爱书,真的爱棋爱琴,真的爱所有的人,所以,即使倦了,也不逃。
来到前厅的苏知久看到朝自己张开甜甜的笑容的小婴儿时,着实怔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来的是东方家的大少爷,没想到确是这么个一丁点儿的“小”少爷,看样子还不满周岁。真是乱来啊,那位东方夫人,连护卫都没带几个,就这么拖儿带女地到处串门子?树大招风,顶着东方家的名号,保不准什么人就在暗处盯着,伺机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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