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芍药身边跟着素娥丁香,往内院的路上还跟婆子套近乎,问及今日都请了谁来,那婆子便唠唠叨叨讲了许多家人,夏芍药心里也大致有数了。
半道上便碰见了迎出来的吴家大奶奶,“听得丫头来报,大姑娘来了,我便立时就跑,哪想到还是晚了呢。”
吴家大奶奶在夏芍药成亲的新房里见过面的,当时坐chuáng的还是她家的儿子,也算是熟人了。夏芍药立时便亲亲热热拉了她的手道:“有劳大奶奶了。我小时候原是来过的,后来多少年不曾来过了,如今瞧着这宅子倒也没大变样,只园子里的桂花树定然是更见茂盛高大了吧?”
吴大奶奶也听婆婆提起过唐氏,“那么个温顺和气人儿,可惜是个没福气的,早早走了”之语,兼之夏芍药如今已是夏家当家人,比之她们这些内宅妇人,更是聪慧能gān,也愿意与之结jiāo,便回握住了她的手,二人手拉了手儿往回走。
夏芍药还提起她家儿子:“上次见过的大奶奶的哥儿,聪慧的紧,今儿可能见着?”
吴大奶奶顿时忍俊不禁:“这一大早的他还赖chuáng不肯起来,我哄他你喜欢的漂亮新娘子今儿要来,一骨碌便翻了起来,自己挑衣裳挑鞋子,折腾的丫头团团转,可把大姑娘记在心里了。”
谈起孩子来,二人的距离就拉的更近了。一路行至吴家行宴的花厅,说的投契,都颇有几分依依不舍之感。
夏芍药好几年未曾见过吴家太太,小时候跟着唐氏倒来过几次吴家,那时候很是淘气,吴家太太见了她还抹一回眼泪:“若是你家太太看到你如今出落的这般好,又这般的能gān,可不得高兴坏了?”拭了泪又笑:“小时候可是个淘气包子……”
说一回旧事,这多年未曾来往的距离便瞬间拉近了。
倒是旁边坐着的何家太太与唐氏以前不怎么走动,夏家与何家种的花都是硕丽艳绝的,花期相差不远,这就势必造成了花市上存着在一定的竞争关系,况夏家芍药花期更长,两家总归不够融洽。
吴家太太便引了夏芍药与何家太太,以及座上的妇人们见面。夏芍药一一见过了礼,何家太太见她娉婷袅娜,容色倾绝,外间传言夏家女儿能gān,问及年龄,便叹息一声:“我家闺女比夏大姑娘小了半岁,相比起来可是差太远了,除了吃只会玩儿。”
夏芍药便笑一句:“那是府上姑娘有福气,我是家里没人相助,可不得自己咬着牙去做。纵做错了,下面人哪里会说,待得爹爹病大好了,还是jiāo回他手里去的好。”
她这话说的妥贴,吴家太太听在耳里,可不是这样的道理。女儿家背后有爹娘兄长宠着,哪里需要能gān的名声在闺中能自在得一日是一日。正待要夸,便有女子从外间进来,轻笑一声:“娘这是看到能gān的人儿,便瞧不上自家闺女了吧?”
这声音倒似哪里听过,夏芍药慢慢转过身来,便瞧见前些日子在夏家庄子里非要闹着买芍药花,又被她呛回去的姑娘。
“这位是……何大姑娘?”
何家大姑娘何娉婷乃是何太太亲生,与何大郎是嫡亲兄妹,那xing子也多少随了些兄长的疏狂,寻常宴会,对那些唯唯诺诺的女孩儿不怎么看得上眼。
好不容易听说了一个,还是别人家孩子的典型:夏芍药,生的美貌聪慧,偏又能gān,听说连自己成亲的婚宴都是亲自打理。
她初时听到这评语,不过一笑,世人多重虚名,一分的本事也夸作了三分,三分本事更往十分里去夸的。
那夏家姐儿若真是个能gān的,必定容貌不如人,或者生的粗壮或者只眉目端正些,反正新嫁娘都穿着大衣裳,面上粉拍得几尺厚,谁还能看出真面目来。
总之她心里认定了夏家大姑娘不如她,虽只闻名,也不当一回事。可恨就恨在上次她提起满城闺秀,大叹并无一人值得相jiāo,都是唯唯诺诺的xing子,在家娇怯怯的,出也门子还不得让娘家人愁死。
偏何大郎嘴欠,提了一句:“倒是有一个人值得妹妹相jiāo的。”
何娉婷立时便追问起来:“哥哥是从哪里瞧见别家闺秀的?小心让娘知道了告诉爹爹,揍你个半死!”
何大郎顿时一笑:“爹爹再不肯因为这个人揍我的,夏家的大姑娘,常往花市夏家铺子里去的,偶尔撞见了有什么稀奇的?”
两家铺面相距不远,这倒真算是偶遇。
何娉婷心里不服,问得一句:“这夏家大姑娘当真如传言所说,生的美貌人又能gān?”她是一点儿也不相信的,“比我如何?”
何大郎想一想,也不得不承认:“夏家大姑娘生的比你美貌许多,人又能gān,娘给我挑媳妇,若是照着这个模子挑,岂不美哉?”
一句话引的何娉婷不服,前往护国寺上香归来的途中,听得下面小厮提起,前面便是夏家种芍药的庄子,她又是知道夏家花铺子近来都半打烊状态的,主家这时候都在庄上忙着督工收药材,这才上门去捣乱。
哪知道见过了夏芍药之后,顿时心塞不已。
其人当时布衣荆钗却难掩丽色,这给了何娉婷沉重的打击。她平日最喜首饰华服,总要打扮的富丽堂皇,才觉配得上自己的身份,待见过了布衣的夏芍药之后,便对新做的裙子有几分提不起兴致了。
总觉得夏芍药看着她的时候,对她身上的华服视而不见,对自己身上的布衣似乎也不大介意,说不上来什么原因,总归这个人大大的超出了她的预料。
前些日子收到吴家宴客的帖子,何娉婷打听得也请了夏家,顿时卯足了劲儿的打扮,头面首饰打了两套,新裙子赶着做了两套,临来的前一夜试穿完了,自己也觉得满意,势必要在这次压下夏芍药一头。
哪知道今早起来,她又改了主意,仍做旧时打扮,在自己衣橱里选了套九成新的裙子上身,首饰也是平日出门戴的,新打的衣裳首饰全不用。
这会儿见了夏芍药,就好似完全忘记了前些日子去夏家庄子上捣乱之事,直拉着何太太的手撒娇儿。
夏芍药见何家姑娘假装忘记,她也乐得不提这事儿,跟在座的太太奶奶们聊几句,偶尔看到何娉婷投过来的目光,她便回对方一个“看这熊孩子真是让人不省心”的眼神。
直激的何娉婷内心咬牙,暗道她不过只比自己大了半岁,何至于用看小孩子不懂事的眼神来看她?
可这事儿她本就是背着父母兄长去做的,若是被何太太知道了,还不得念叨她?
等到一会开起宴来,就更显出差别了。
何娉婷是跟未出嫁的姑娘们一桌的,而夏芍药却是跟吴大奶奶,吴二奶奶这些年轻的媳妇子们一桌的。
何娉婷伸长了脖子去瞧,但见夏芍药面上挂着恬静的笑容,无论与桌上的哪位妇人都能聊几句,更有何家四岁的大哥儿一会从蹬蹬蹬的跑了来,也不往自家娘亲身边去,一径就冲到了夏芍药面前,“新娘子——”小脸上盛满了讨好的笑,要往夏芍药身上爬。
吴大奶奶忙忙起身,又唤跟在后面的rǔ娘:“你是怎么看着哥儿的,怎的让哥儿往客人身上爬?”
夏芍药却捞起吴家大哥儿搂到了怀里,摸了摸他的小脸蛋,笑的一脸惊喜:“你还记得我呀?”又摆手让rǔ娘退下去:“我正有许多日子没见哥儿,正好跟他亲香亲香。”
吴大奶奶见她果然不嫌孩子烦,还抱在怀里喜欢的不行,摸了头发摸脸,还从腰间取出个荷包来塞到了大哥儿手里,顿时又是高兴又是不好意思:“这孩子真是,一个看不住就跟猴子似的。他有些重,大姑娘抱一抱就放下来吧。”又教自己儿子:“还不谢谢夏家姑姑?”
大哥儿拉开荷包,里面放着个活灵活现的金蝉,顿时笑出声来,爱不释手的小模样很是讨人喜欢。
何娉婷一时觉得她手段玲珑,到底是打理过生意的,一时又有点羡慕她连孩子都喜欢,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第二十五章
她离着夏芍药两张桌子,还是觉得她的打扮富贵bī人,刺的她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这一位,可不是给她又添堵了吗?
何太太最喜打扮的鲜妍明媚的女儿家,今日回去,只恐又要念叨何娉婷好几日,怨她做了新衣裳打了新首饰却偏生不亮出来,也不知做什么怪呢。
何娉婷光想一想,就觉得头疼——夏家的这个闺女,真是太碍她的眼了!
等到宴罢,走的时候吴家的大哥儿还拉着夏芍药的手死活不肯放,说是要将漂亮的新娘子留下来陪自己玩。
小人儿的话,尤其做不得假。况且小孩子最是敏感,谁对他和气温柔,谁对他敷衍搪塞,都能察觉得出来。
他这副模样直逗的吴大奶奶忍俊不禁,夏芍药还哄他:“要不哥儿跟我回家玩?我家里也有不少好玩的呢。”
大哥儿想了想,竟然同意了,率先拉着她的手要往外院去,吴大奶奶在后面喊他都没回头。
夏芍药大乐,吴大奶奶拿自己家儿子也没法子,最后好说歹说,哄了他过两日去夏家玩,这才将大哥儿哄了下来。
等到夏芍药上了停在吴家大门外的马车,夏景行才半醉着被保兴扶了出来。
他一上了马车便靠在了车壁上,满身的酒味吓人,“这是在酒缸里泡了一遭?”
坐在车辕上的保兴便道:“小的被人引到了别处,等别人来叫小的扶姑爷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醉成了这般模样。”
夏芍药在后院没人刁难,何娉婷也只是远远观望,但夏景行在前院可是被何大郎吴三郎等一gān人给围着灌酒。
二人成亲当日,在喜宴上何大郎就组织了一班兄弟来灌夏景行的酒,今日在宴上相遇,哪里还会客气。
夏景行双拳难敌四手,又被这班人堵着喝酒,偏生还没个肯出来为他说两句的长辈。
这些人俱都在想,他好好一个男子,不为祖上光耀门楣,偏生要改姓入赘,可不为了攀附富贵嘛?!
多多少少心里对他有点鄙视。
表现在行动上,便是袖手在旁观战。
就连何家老爷,吴家老爷也认为夏南天走这步棋,或许会有失策,不但赘婿上门,还改了姓。将来万一他不在了,夏家女儿的结果可想而知。
到时候无人弹压夏景行,他可不得将夏家产业全数吞并,改回本姓来。
头次出门宴饮,夏景行就感受到了整个洛阳城花会诸户对他观望疏离的态度。不过这等事qíng,就没必要告诉夏芍药了,免得她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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