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事qíng的走向完全超过了她的预期,夏芍药还是不放心夏景行在朝中的处境,又听他讲起今日朝堂之争,总算松了一口气。
从齐帝维护夏景行的行为来看,他对夏景行还是比较信任的。
“那会馆的案子怎么办?”
夏景行安慰她:“这事儿还是要慢慢访查,我已经求过燕王,他答应跟jiāo好的刑部侍郎,两位主事打声招呼,让他们多用点心思将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总要查出是谁想出这么毒辣的计策,好歹以后也知道防范。”
他其实心中已经认定了,要么此事是晋王主导,要么是后族主导,两方其中之一借机推波助澜。
只没有确凿的证据,自然不好定罪。
虽然此事与夏芍药无关,但是每每想起那个无辜枉死的孩子,她心里便觉得难受。难受于原本是天真无邪的孩子,活泼泼一条xing命,却因为大人的私yù而丧了命。
探听到了柴家居处,到得柴狗儿下葬的日子,她坐了一辆不起眼的青帷马车,往城北去了一趟。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真要论起来只见过这个孩子一面,还是他的生命终结之后。可是随着案子的旁证出现,原本在她心里就只是个猜测,所有的证据似乎都指向了那个猜测真实的可能xing。
一群为了达成不可告人的政治目地的人设了个圈套,利用一个无辜孩子的死亡,来扳倒夏景行——何其毒辣也!
她做生意这么多年,见过不择手段做生意抢客源的,以前就觉得凡是涉入商场之后,对于qíng义人xing都是艰难的考验,可是如今看来,还是她太天真幼稚了,这世上真正肮脏的,丧心病狂的并非商人,而是政客。
也许对于他们来说,人命如蝼蚁,只是他们政治棋盘上的一颗棋子,生死无关紧要。真正能让他们动容的只有权势。
夏家的马车远远跟着柴狗儿小小的棺木出了城,夏芍药目送拉着他棺木的驴车往乱坟岗而去,到底还是准备回去了。马车才沿着一条僻静的路回夏家,马车猛然停了下来,车夫骂了一句:“活的不耐烦了往马车下面钻?”
只听得马车外一个稚童的声音响起:“求求里面的大人,小的想见里面的大人。”语声清稚,夏芍药掀起马车帘子,那孩子一呆,大约没想到里面坐着的竟然是位夫人。
夏芍药下了马车,几步便走到了那孩子的面前,低头去瞧,他是个极瘦的孩子,约莫十一二岁,或者年龄在这发育不全的孩子身上,是极难界定的。
“你拦下我的马车,要做什么?”
那孩子抬头瞧了她一眼,似乎有些不愿意说,夏芍药低头见他露出脚趾的鞋子,这孩子瘦的可怜,见他不说,她吩咐跟着的素娥:“把马车里的点心拿来给这孩子。”
孩子的手里被塞了一包点心,他推了一下,鼻端已经闻到了点心的香甜,若是寻常时候,他早打开纸包,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吃起来。可是今日时不同往日,他心里有事,抬头瞧夏芍药,只觉得这夫人不止容貌美,还心肠好,咬了咬唇,终于滴下泪来,低低道:“夫人可认识当官的?夫人这么体面,一定认识当官的对不对?”后面这句话似乎给了他勇气,他猛的抬起头,咬牙道:“夫人能不能为小飞申冤?!小飞肯定不会死的,一定是那对láng心狗肺的夫妇,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夏芍药柔声问道:“小飞是谁?”能让这个孩子有勇气当街拦车,想来定然是bī不得已才走到了这一步。
“小飞……小飞就是方才送出城去的,他被柴家人带走之后,就改名叫柴狗儿了。”
夏芍药心中如遭重锤,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竟然教她给遇上了柴狗儿的故旧。
“你……你认识他?”
那孩子红着双眼点头,“我跟小飞还有洪爷爷住在城外的关帝庙,洪爷爷是小飞的亲爷爷,他一双眼睛瞎了,带着小飞卖艺,后来生病了没办法再卖艺,就只能寄居在城外的破庙里。去年冬天的时候,洪爷爷死了,只有我跟小飞相依为命。过完了年,姓柴的夫妇找到了我们,说是要将小飞带回家去,还说小飞是他们被拐走的柴狗儿。”
“小飞……真的是柴狗儿吗?”
夏芍药心中发凉,虽然已经猜中了经过,可是有机会听一遍这个过程,仍觉得惊心动魄。
第一百三十八章
那孩子自听说了小飞枉死之事,还曾跑到幽州会馆周围去看了,后来便在柴家附近盘桓,恰撞见过两次冯九道查案,坐的也是这样的青帷马车。
流làng儿在这世上讨生活,最容易学会的就是察颜观色,乞讨之时也能更有把握,也能少挨些打骂。
夏芍药今日乘坐马车而来,人在车厢里没露面,可夏家的马车却在柴家巷子口停了一会,一直跟随拉着柴狗儿的薄板小棺材的驴车出城,到了城门口才回转,便让这孩子误以为她便是前些日子往柴家四方邻居来查案的官员,这才贸然拦路。
他原是一腔义愤之下,直如溺水之中抓住了一根救命稻糙,这才吐露不少,等回过神来,又暗暗后悔自己在未搞清楚眼前妇人的身份之下,说的太多。因此面上显出迟疑之色:“夫人……真的肯为小飞申冤?”
夏芍药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衣袖拂过他面颊,能够闻得到清新的香味,是他从所未闻过的香味,脑袋上柔软的抚摸吓的他一动也不敢动,瞬间整个人都僵硬了起来。
他自开始在街面上行乞之后,被人打骂不计其数,就算寻常人见了也要捏着鼻子走开,连家中养的阿猫阿狗都比不上,被这般怜惜相待,倒是初次,这体验太过新奇,让他忍不住贪恋这刻的时光。
榴花在旁解释:“你别怕,我家夫人就是幽州商会的会长,会馆就是她找人建造的。”
官府案子查的如何,这孩子自然不可能知道,他只听说这会馆背后有人,且是朝中官员,心中警惕,猛然向后大大退了两步,榴花猜出他心中所想,顿时炸了:“喂小子,我家夫人可是被冤枉的,你说的那个孩子被墙压死,与我家夫人无关,是有人故意弄塌了墙,栽赃给我家夫人的。就连官府都已经查出了证据,只是如今还没找到凶手,我家夫人好心来送柴狗儿一趟,你这是什么表qíng?”
她是个火爆的xing子,说着已经伸手揪住了那孩子的耳朵,骂了起来:“你瞧瞧你脏的跟什么似的,不过是街上一个乞儿,若不是我家夫人也着急想查清楚柴狗儿被谁害死,你以为今日轮得到你在我家夫人面前说话?”
夏芍药哭笑不得的看着她揪起这孩子拉到了车夫面前,招呼:“刘叔,把这小子放车辕上,带回去洗涮gān净,再送到后院去,夫人有话要问。脏兮兮的带到夫人面前去,没得熏着了夫人。”才后知后觉:“夫人,你看奴婢这样处置可好?”
这些日子夏芍药心qíng不好,侍候的丫环们都小心翼翼的,夏景行更是再三叮嘱要好生侍候着。今日遇上这孩子,等于柳暗花明,榴花心里高兴之下只盼着尽快回府问清楚,好把悬挂在夫人心里这桩事给解决了,等做了决定才发现——好像自作主张了?
她笑的一脸讨好,夏芍药莞尔:“既然都让你这丫头作主了,我就乐得轻松了。”
拦着夏芍药的孩子叫大头,被老刘带回去jiāo给粗使的婆子洗涮gān净,又找了府里小厮的衣服穿起来,送到了后院。
榴花看到他,上下打量一番,大是意外:“真没想到,洗涮gān净也有模有样。”引了他进去见夏芍药。
夏芍药令人拿了点心给他吃,等他吃的差不多了,才问起他所知道的。
原来大头跟洪家爷孙俩一起在城外的关帝庙里住了也有快两年了。起先他一个人住,后来洪家爷孙俩也住了进来,互相照应。
洪老汉原来还有一门拉胡琴的手艺,带着孙子沿街卖艺,有时候也会被勾栏瓦舍临时雇了去伴奏,后来患上了眼盲症,眼睛一日浑浊似一日,收入大减,只能在城外关帝庙寄身。
一直到他过世,大头都跟他们爷孙俩在一起住,也常听起洪老汉起过世的儿子儿媳,说是家乡灾后瘟疫,一家子都死绝了,只余他跟小孙子到长安城来讨生活。
“小飞真的不是柴家的狗儿,自洪爷爷过世之后,小飞跟我都不会奏胡琴,他只能跟着我乞讨。过完年以后,我跟小飞在街上乞讨,遇上柴大两口子,他们非要说小飞是他们家的儿子,一直跟到了关帝庙。”
当日他们什么都没讨到,饿的肚子咕咕叫,柴大两口子提着点心一路跟到了关帝庙里,非要认小飞做儿子。
大头比小飞大了几岁,警惕心也高了很多,只觉得眼前的夫妻透着说不出的奇怪,他拦着小飞不肯。但柴大媳妇一口一个儿子叫个不住,还不住招手叫小飞:“儿子到娘这里来,从今往后你就是娘的亲儿子!娘以后天天给你吃蒸饼炒ròu,甜甜的点心,给你买新衣服……那小子是嫉妒你有娘疼……”
小飞年纪不大,而且他不似大头,从四五岁开始就在街上行乞,独自一个人度过了许多年,见过的人qíng冷暖数不胜数。他是从小有父母疼爱,就算后来一路到长安,也有洪老汉的疼爱,总能保证他衣食温暖,也就是最近这大半年洪老汉病卧起不了身,乃至后来过世,他才算是正式跟着大头过上了乞儿的生活。
对于他来说,但凡生活有另外一种选择,也绝不会再做乞儿。
柴大两口子的出现,无异于给他黑暗之中点燃了一盏明灯,让他在绝望的生活之中有了另外一种选择的余地。
因此,当他歉疚的离开大头,投入柴大两口子的怀抱,大概是做梦也没想过,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大头见拦不住他,有心想要再叮嘱他几句,小飞已经被柴大两口子的描绘的幸福生活给牵引的兴奋不已,哪里还肯听从他的告诫,一直到他们走远了,大头才想起来远远跟着,也好看看小飞日子过的好不好。
“小飞去了柴家之后,我每日讨饭的时候总会偷偷往他家巷子那边去转悠,有起先也看到柴大两口子带着小飞出来玩,还当他真的过的不错。后来隔了一段日子再去,扒着墙头听到柴大两口子在打他……”他黯然垂头落泪:“是我没有保护好小飞,又没办法把他从柴家带走……”
夏芍药脑子里似被惊雷劈过——这也许是一场有预谋的谋杀案!
事实并非像柴大两口子所说的,小飞是他们失散多年的儿子。而是从一开始,他们就知道小飞不是自己家的儿子,只不过是从街上捡回来的年纪相若的流làng儿,所以才能狠心的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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