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还不比之前,一个坐在案前看帐册,另外一个便歪在罗汉榻上看话本子。如今倒好似连体婴一般,夏芍药坐在案前看帐册,夏景行便在旁磨墨端茶,做起了红袖添香的勾当,只七尺昂藏的男儿做起这些事儿来,透着三分行动流水般的潇洒,与妩媚却是不沾边的。
他磨墨就磨墨吧,偏眼睛里似带着勾子一般,直勾勾盯着夏芍药瞧,夏芍药被他这热辣辣的目光给盯的面颊发烫,嗔他一眼:“做什么你?”做甚这般盯着人瞧?倒好似要吃人一般!
忽想起夜间那些不可对人言说之处,整张脸都羞红了起来,偏眼角眉梢自带chūn意,倒比过去的青涩模样更为妩媚动人。趁着丫环们不在东次间侍候,夏景行绕过桌案便往小娇妻身上蹭,将脑袋整个的埋在她的肩头脖颈处,隔着纱衫领儿亲了一口。
这时节天气渐热,夹袄是早就脱下来了,她身上穿的单薄,即使感觉不到肌肤相亲,可他呼出的热气就在脖子上拂过,实是让她定不下心神来看帐。
她伸出玉白素手,一巴掌就按在他凑过来的俊脸上,坚决将他往旁边推:“不许再过来了,你搅得我心神不宁,这帐本子今儿可看不完了!”
“我也没做什么啊娘子怎么就心神不宁了呢?”
她听出了话里的调侃之意,咬牙,拖长了调子:“夏——景行!”
“好好好我不打搅你!娘子你好好看帐,我这就出去转一圈啊!”不等她发怒,他已经扯了扯领口,长吁了一口气,散散心中燥意,果真不再打搅她,带着保兴出门去了。
夏芍药:“……”她只是想让他走开一点别靠这么近而已!
燕王府别院里,三皇子数日不见夏景行,这会儿再看见他,忍不住刺他:“我还当你掉进温柔乡爬不出来了!”这副餍足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夏景行心愿得偿,chūn风得意,一句话哪里刺得着他,难得还学会谄媚了一句:“小的这不是赶着来陪殿下了嘛,殿下如今可是我的衣食父母。”
“滚!”三皇子被他气笑了,抬脚就踹了过去,却被他躲了开来。以前做他的伴读的时候都不曾谄媚行事,如今却为了王府采购几盆花,就做出这副谄媚的样子,给谁看呢?
二人许久未曾拆招,索xing拳来脚往练了一趟,最后夏景行被三皇子踹倒,他一个勾连脚,二人双双躺倒在地。
“手底下倒还有两下子,你以后是怎么打算的?”难道真就作一世的商人?
三皇子起身,居高临下问夏景行,“你还真不打算争镇北侯这个世子之位了?”
夏景行翻身而起,唇边带了冷笑之意:“我若说执意要去争,你猜会怎么着?”
“王叔……是有些护短的过了头。”晋王有多爱女儿,夏景行在他眼里有就多多余。
三皇子在长安之时,夏景行作为他的伴读尚能安然无恙,只他离开长安之后,夏景行便接二连三的出事,到得最后不但声败名裂,还差点送了命。若说这其中没有晋王的默许与纵容,甚至推波助澜暗中cha手,南平郡主能做到这一步,打死三皇子都不相信。
——他那位堂姐的智商在晋王的护佑之下,几十年如一日的停滞不前,凡事只会qiáng取豪夺,能够设计让夏景行身败名裂,大约还真不是她自己的手笔。
可惜今上对晋王十分信重,封地富庶,他又手握京中城北大营的兵权,在朝中素有威望,比起夏景行这位镇北侯府无足轻重的嫡长子,显然南平郡主生的次子宁景世才更能在世子之位上异军突起。
有晋王这位护短的外祖,宁景世这世子之位是跑不掉的。
三皇子相信,就算是南平郡主不出手,等到要册封侯府世子的时候,晋王也会出手阻挠,最后的结果与如今并无两样。
这世上,到最后还是权力决定一切。
老镇北侯曾经是夏景行的护身符,后来将他送进宫去做伴读,瞧他面上夏景行的安全也是无虞的,至于其余的……譬如侯府世子之位,他最好还是不要肖想的好。
不然晋王又岂会答应?!
这些事qíng,三皇子明白,夏景行又岂会不明白?
“所以啊,那个烂摊子就留给宁景世吧,反正也是从根上就烂了。殿下驻守燕云十六州,若有建功立业的好机会,到时候但有召唤,我必前往幽州,也好为妻子搏个诰命不是?!”
他这便是表明,自己不再回头往镇北侯府这泥汤子里跳了。而是打算另辟蹊径。
“我就怕你不肯来幽州帮我呢。”三皇子往他肩上捶了一拳,总算是放下心来,这才将自己听到的消息告诉夏景行:“这两日接到信儿,说是王叔这次也伴驾,听说这次还带了外孙儿与外孙女。”
夏景行轻笑一声,似乎半点也没影响他:“反正是与我不相gān的人。”况如今他连姓都改了,表明自己早就放弃了镇北侯府的世子之争,晋王若还是紧追不放,真闹将起来,这种赶尽杀绝的名声恐怕也不好听。
况本朝赘婿是一律不能参加科考的,他既不能读书科考,进入仕途之路已绝,又入赘商家,想来在晋王眼中,恐怕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洛阳城里的商户,图个安稳日子罢了。
独独只有跟随三皇子驻守燕云十六州,大约才有重新出人头地的希望。
别的路,竟是再行不通的了。
燕云十六州乃是本朝与辽国之间的天然屏障,地形险要,长城要隘山海关,喜峰口,古北口,雁门关都在这一带,是本朝抗击辽国重要的军事防御线。
三皇子在诸皇子中并不算受宠,既不似太子备位东宫,是为国之储君,又不似二皇子一般有个受宠的贵妃之母,只为着他是养在皇后宫里的,算是太子嫡系,当初才能受封燕王,被派驻藩燕云十六州。
辽国这几年蠢蠢yù动,总有小股骑兵前往各关口扰民。时不时与本朝大军短兵相接,自三皇子驻守幽州,便常年练兵,随时准备对抗辽国铁骑,如今也算是用人之际。
二人多年默契,三皇子便不再提夏景行几时随他去幽州,只问起一事:“你家里那位……知不知道你的身份来历?”
夏景行一捂脑袋,惨叫一声,就恨不得扔下酒壶跑。
——这事儿原来想着没必要,夏芍药与长安权贵并无一点gān系。如今瞧来,似乎……也不是那么保险了。
似乎,还真是他虑事不周了。
一开始并非刻意隐瞒,如今再开口,便有几分难了。
三皇子笑吟吟看着他为难,还替他乱出馊主意:“要不我派几个人将你家里那位绑架了,你再来个英雄救美,顺便将身世告之?”
“你当写话本子呢?!”这一位的玩心还真是不减当年。
夏景行连连求饶:“算我求您了殿下,您大人大量,千万别来这一出,不然就更难收拾了。”两个人好不容易渐入佳境,他还盼着自己来年抱个大胖小子呢。
不提夏景行如何烦恼自己的身世过往,要如何才能摊开在夏芍药面前。
却说夏景行前脚出了门,后脚铺子里的伙计便来报信,说是今日燕王府的大管事被何家兄妹迎进了何娉婷的铺子里。
夏芍药这些日子就盯着各权贵别院的动静,专门派了伙计在外面守着,就怕被何家捷足先登。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
夏景行那日喝酒回来,只顾着与她亲热了,哪里还记得要告诉她一声,燕王府所需要的芍药花已经定了下来,倒害夏芍药这会儿紧张起来。
她立刻便收拾了出门,坐了马车往花市而去,到得自家铺子门前,与掌柜的说了两句话,得知燕王府的管事还没从里面出来呢,她连自家铺子也不进,抬脚就进了何娉婷的铺子。
何家铺子里的伙计早将夏芍药这张脸认熟了,她在人家店里蹭吃蹭喝好几日,店里的伙计暗地里都议论过一阵子。
今日见她进门,机灵些的就往二楼跑,想要给何家兄妹俩报个讯,蠢笨一些的便小声与同伴嘀咕:“这位夏家少东又想吃咱们店里的点心来了。”
被掌柜的在脑门上狠凿了一记,“蠢货!”今日夏家少东前来,恐怕不是吃点心这么简单了。
他忧愁的抬头往二楼瞟了一眼,堆了满脸笑意前来招呼夏芍药:“夏大姑娘今儿怎的有空过来了?”
夏芍药的目光在铺子里转了一圈,见四处花架上已经摆了不少打苞的牡丹花出来。牡丹花期要比芍药花期早近一个月,这会儿摆出来,还真是时机刚刚好。
“这不是……想吃你们家的点心了嘛。”顺脚就要往二楼上去。
掌柜急的团团转,想伸手又不敢拦,只觉她生就了花容月貌冰雪肚肠,偏生脸皮奇厚,为了抢生意一点颜面也不留。
眼看着夏芍药上了二楼,他便扯起嗓子喊了一声:“侍候好了夏姑娘。”自己抱着头往柜台后边去了。
至于楼上的少东家与大姑娘跟夏大姑娘会发生什么冲突,那就全然不在自己能掌控之列了。
跟在夏芍药身后的小伙计苦着脸陪了她上去,二楼夏芍药惯常来的雅间里,何家兄妹听到掌柜这一嗓子,俱是一怔。
倒是燕王府管事唇边浮上个促狭的笑意来,暗道:果然让王爷料中了,这一位……恐怕还不知道夏景行与王爷的关系,不然为何听到他出现在这里,就急巴巴的赶了来?!
雅间里何家兄妹俱是一样心思,不能让夏芍药抢了这门生意。好不容易约得燕王府的人,若是让夏芍药半路劫走,可不得怄死了。
何大郎朝何娉婷使个眼色,她立刻心领神会,道声“失陪”,便出了雅间,正与夏芍药迎面撞上。
夏芍药一见到何娉婷就亲亲热热叫一声:“何妹妹,数日不见,可想死姐姐了!”
何娉婷头都要大了。
当初选铺子,她就是为着赌一口气,如今却有些后悔了。这人脸皮比城墙还厚,她哪里是这人的对手?
不怪她生意做的不错,原来是仗着脸皮奇厚。
“夏姐姐是想我们家的点心了吧?”立在雅间门口,无论如何也不让开,还笑一笑:“不如夏姐姐随我去楼下,咱们喝茶吃点心?”
夏芍药哪里肯?!
“哎呀,不必这么麻烦的,让伙计将点心端上来就好。我最喜欢这个雅间里,坐在里面吃点心,便能将对面我家铺子尽收眼底,哪个伙计偷懒都瞧的一清二楚,回头罚起工钱来也有证据,省的这些人说我胡乱克扣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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