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郡主忐忑不安的去,高高兴兴的回来,见到宁谦从外面喝了花酒回来,竟然从心里有点怜悯他,他的长子如今可是难逃一死,他竟然还不知道。破天荒的吩咐丫环们侍候他洗漱,对他也耐心许多。
宁谦全不知其中原委,还当她病好了心qíng也跟着好了。
洛阳府夏家,今年的芍药根已经全部卖出去了。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夏南天带着夏芍药跟小平安往庄上去了,芍药花每年到了这时候都要分株再植。今年小平安已经一岁半了,由夏芍药带着在庄上玩。
小家伙好动,每日不肯安生呆在房里,没出半月就晒成了一块小黑炭,又在田间地头跑过,被树枝将身上衣衫挂破了,夏芍药便拦着丫环不肯给他换,跟在儿子后面直乐,”这是哪里来的野孩子啊?“小黑炭转头认真跟她分辩:”我不是野孩子,我是……我是乖宝宝!“祖父就常这么说。
远远瞧见了夏南天在花圃里的身影,便直冲了过去,”祖父——“张开了小手臂直往他身上撞了过去。
夏南天满手的花泥,伸手去抱大孙子,将便这小子弄成了个泥猴,原本身上的小褂子就破了,这下子就更似个野小子了。
夏芍药跟过来,对这小子大加嘲弄:”你这么脏,娘可不要你了!“夏平安身上石青色的小褂子上沾满了花泥,就连小脸蛋上也不能幸免,奶声奶气的指责夏芍药:”娘这么脏,我……我可不要娘了!“竟然懂得了反击。
夏芍药哈哈直乐,全无形象:”小子不傻嘛!“她以前也算是淑女了,行走坐卧自有股明秀之气,可是自从生了夏平安之后,就越来越让人不能直视了。
夏南天现在常常假装瞧不见闺女的所作所为,免得让他对自己闺女的智商充满质疑 。
等玩的累了,庄上自然有人送了野味过来,娘俩便手牵着手回去,让跟着的厨下婆子办造了炊具调料过来,烤了野味来吃。
夏平安年纪小,脾胃弱,牙齿也未长齐全,怕他吃了夜里积食,夏芍药便只撕点烤熟的兔子ròu丝儿给他解馋,偌以小米粥,这小子能喝一碗,还要吃两个奶饽饽。
自夏芍药养胎来庄上,此后夏正平的妻子便每年都养着奶山羊,等夏芍药来庄上了,便挤了羊奶送过来,让她带来的厨子丫环们去折腾。
夏平安别的不怎么吃,但用羊奶做的点心却吃的极好,每日早起还要喝一小碗羊奶,喝完了嘴边一圈白色的奶沫子,样子特别的逗。吃完了饭还要在庄上跑来跑去,才过了半个月就瞧着比刚来的壮了许多,小脸蛋也圆了起来。只皮子黑了一大截,一时半会白不回来了。
十月份回了家,临别之时夏正平的老婆子还将捉了一只自己养的奶山羊给拴到了马车上,”哥儿年纪小,多喝点羊奶身子骨儿健壮,外面买的奶可没现挤的新鲜gān净。”
夏芍药谢了她,夏平安上了马车还探头往外瞧,生怕奶山羊给走丢了。
燕云十六州连失六州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夏芍药还有些不敢置信,接二连三给夏景行写信。她已经足有三个月不曾接到过家信了,却还不死心,总觉得外间传言俱是假的,他很快就会写了家信回来。
只左等右等没有消息,到了十一月,洛阳府别院的管事上门来求见,向夏家父女示警,“ 定远将军陷落敌营,朝中乱成了一团。王妃带着小世子已经是了京,如今暂住在京中燕王府,被禁军严加看守。世子妃娘家人上门去瞧,世子妃让人悄悄儿传话,说是王爷留言,让夏夫人跟夏老爷耐心等侯。”
夏芍药这才松懈了下来,只每日不住瞎猜,一时想着燕王让燕王妃传这话给她,要么就是对战局尽在把握,一定能救了自家丈夫回来,要么就是夏景行佯装落入敌手,要与燕王来个里应外合……
但她只是闺中女儿,见识仅在生意场上,战场上厮杀的事qíng却全然不懂,每晚搂了小平安来睡,看这小家伙笑的没心没肺,便暗暗心焦,又不敢带了愁苦之象出来,心里便跟火烧一样,整日喝着莲芯茶,还是觉得烧的慌。
夏南天只有比闺女更着急的,又不敢让她更担心,便劝她:“战场上瞬息万变,也许还不致坏到这一地步。咱们这里正担着心,说不定景行此刻已经突破了辽人的战线,跟燕王兵合一处了呢。”总归是想尽了法子的宽慰女儿。
却说崔连浩接到晋王的书信,还有几分半信半疑。
“无论如何,在朝廷没有定罪之前,我要下了这手,岂不是落人口舌?万一那定远将军回转过来,或者是直接为国捐躯,岂不大大有损于我的官声?“崔夫人倒还记得丈夫这官是跑了晋王的路子。秋闱崔二郎失利,并未高中,她对宁景兰就更不喜欢了。只面上不带出来,倒是派了自己房里一个贴身大丫环叫秋果的,前去照料崔二郎的读书起居,但凡崔二郎与宁景兰玩闹,便亲自过去儿子院里,当着宁景兰的面儿数落崔二郎:”你兄长在这个年纪早高中了,都已经准备外放了,你倒好,还整日的混闹。这是要闹到什么时候?“吩咐房里人收拾崔二郎的衣物,将他迁出了内院,往前院去读书,让秋果跟着去侍候,一个月只许回来四次。
崔二郎不会忤逆母亲,况且他自己科考失利,也有心想要苦读,别了妻子乖乖往前院去了。
宁景兰当下紫涨着脸,心里恨死了婆婆,听得他们夫妻恩爱,就要将他们夫妻俩隔开,这是安的什么心啊?等到婆婆走了,丈夫也去了前院,才跟身边人抱怨:”婆婆这是哪里来的邪火啊?她是不想要抱孙儿吗?“瑞秋便道:”许是夫人觉得二爷今年考试失利,很该刻苦攻读一番,这才让二爷搬到前院去。奶奶别生气,只管每日让人炖了汤水提到前院去,再往夫人房里多跑几趟,说不定夫人瞧在奶奶孝顺的份儿上,就许了二爷回房来住呢。“宁景兰哪里能做得出孝顺模样,连一大早的请安都懒怠动弹,只睡到日上三竿才起chuáng,让陪嫁的仆人去外面搜罗玩意儿给她来解闷。她只想有人陪着玩耍,忽然之间房里只剩了自己,做人媳妇的未经婆婆允许也不能随便出门,别提心里多郁闷了,天天在房里无jīng打彩:”瑞秋啊,我都觉得自己快闷出病来了。“崔夫人才问过了外面侍候的丫环,说是二奶奶哪儿都没去,只每日里很晚才起chuáng,白日里变着花样的跟厨房要吃食,昨儿还要了一道宫里的大菜,说是厨房做不出来,她还很是发了一顿脾气。
这时候崔大人拿了晋王的信回来,她便道:”不如缓一缓再说?”
崔家与镇北侯府结亲,原本是一桩美满姻缘,长安城的故旧没说什么,到了洛阳城,风闻夏家赘婿升官,崔夫人便渐渐有所耳闻。
圣人驾临洛阳,揭破了夏家赘婿的身份,原本被众人踩到泥地里的侯府弃子最后却跌破了所有人的眼眶,一步步爬了上去,如今已然是五品武官。这算得洛阳城里近几年的一桩趣闻,流传甚广。
知府衙门后院摆宴,请了各处的女眷来做客,一来二去的便教崔夫人听到了这桩趣闻,连南平郡主的事qíng都知道了。
她心里对二儿媳妇本来就不喜,再听到这些传闻,就更加堵心了。只丈夫高官得做,又没休了儿媳妇,但她娘家的事qíng却不想再沾了,晋王来信既不能置之不理,却也不能做的太过,唯有先拖一拖,视qíng况而定。
到了十一月中,燕云十六州滴水成冰,六州还未收复,又失两州,朝廷商讨了许多日子,才点了大军救援。晋王来信又催了一回,崔大人手下吏胥见此良机,便鼓动他:“听说定远将军失落敌营,他岳家银子可是不少,有田有铺子,万一将来朝廷追究他战败之责,恐怕夏家这注财就保不住了。到时候被上面来人抄家,最后大人可落不到半文钱。大人这会儿若是想办法动手,小的们一定愿为大人效犬马之劳。“崔连浩便心动了。
入了冬,夏家的铺子虽然未曾关门,但也只是每日开着,却没摆花出来。这几日掌柜觉得奇怪,铺子里既没花买,为何门口还时不时有人探头探脑的张望。
老掌柜往夏家老宅子走了一趟,跟夏南天提了这事儿。等他回去了,夏南天便派家里小厮小心探查近宅子附近可有人陌生人。
派出去的小厮回来报,这几日倒是常瞧见身着公服的差役在宅子周围走动。
夏南天到底老辣,经见过的事qíng也多,当夜便叫了夏芍药来商议此事。”景行出事,恐怕已经确定了,不然咱们家门口铺子何故会有人打探。只怕很快就有人上门来,这个家说不定就保不住 。“官府里若是有人心黑,恐怕比盗匪还狠。
夏芍药这些日子瘦的两眼深陷,一夜夜望着帐顶子睡不着,心里跟熬着滚油似的,却不能倒下来。
当初夏景行拿命去搏前程,是她也同意了的,此时就应该毫无怨尤。他带来的荣耀她能接受,好歹也试过了诰命服,接过圣旨得过朝廷恩赏,那他带来的噩运她也坦然处之,只可怜小平安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
她面上一片惨白,但神qíng却是从未有过的镇定,还安慰夏南天:“钱财都是身外之物,既然别人已经开始打起了咱们家的主意,索xing咱们置之死地而后生。爹爹可会痛惜自己这一生积蓄?“夏南天慈爱的摸摸她的脑袋,仿佛她还是个小姑娘一般,”爹爹也是去过阎王殿一回的人,钱财上早已没有了执念,只希望以后你跟小平安都能够平平安安的,咱们一家子……一家子能够快快活活的生活。“他心里叹女儿命苦,小小年纪却要做了寡妇,只盼着她能跨过这道坎儿去。
夏芍药自来就不是哭哭啼啼的xing子,越到了危机关头她反倒越加的清醒。”爹爹明儿开始便拿家里的银子收购粮糙吧,我去找何大郎,将咱们家祖宅,花圃,铺子全卖了给他,拿这银子再筹措了军粮,召集洛阳城的各处镖局,往燕云十六州送过去。咱们散尽家财支持大齐军打辽人,想来夫君就算是要被问责,也……也能保得小平安平平安安的长大!“她能在一时三刻便做出这决断,夏南天一颗心总算落回了肚里,至少这个女儿无人扶持之时,也能站的稳,立得住。”你去罢,不拘多少。此事从速!“
父女二人便分头行动,夏南天提了家里的存银,往各粮行里去了,与各家掌柜的谈生意 ,只道是家里的女婿在燕云十六州,闻得战事失利,便想为朝廷尽一分绵薄之力,倾一已之力筹措军粮往燕云十六州送过去。
从粮行里出来,再去寻城内大大小小的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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