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厚厚的卷宗,向案上一拍,“砰”一声,传出沉闷声响:“据案卷载,至少有五人供称亲眼瞧见紫绮手拿染血尖刀,浑身浴血、昏倒在地,而她的脚旁就是乔小弟的尸体。”
说到“乔小弟”三字时,他特意加重了语气,神情益发莫测:“此外,西厢周九娘卧房中,搜出一枚玉兔耳坠,后经查实,正为紫绮所有。还有,永信侯府等各府仆役供称,案发当晚,他们亲眼看见有一女子,鬼鬼祟祟去了案发地,过后他们俱皆指认,那女子正是紫绮。”
他放下卷宗,将身子靠向椅背,冰冷的视线扫向陈滢:“人证、物证俱在,杀人动机本官就不说了,想陈大姑娘心中有数。本官且问你,这般铁证之下,你还是坚持认为,紫绮是冤枉的么?”
陈滢抬眸直视着他。
这位曹大人,来者不善。
与其说他认定紫绮有罪,倒不如说,他是在以一种曲折的方式,力证陈劭的罪名。
周九娘与乔小弟被杀,可以说是仇杀(李氏指使),也可以说是灭口(陈劭指使)。
这其间有着极为微妙的差别,略错一步,案子就会从普通杀人案,变为谋逆杀人案。
曹子廉所指,显是后者。
“曹大人所列证据确实充分。但是,这些证词与证供,并无一样表明,是紫绮动手杀了人。”
陈滢神态安静,语声亦然:“没有人亲眼看见紫绮杀人,所有人的证词加在一处,只能表明紫绮确实去了西客院儿,也确实晕倒在了死尸旁。可是,这也并不代表人就是她杀的,毕竟无人亲睹。民女以为,有很大可能这是旁人犯案,而紫绮不过是替罪羊罢了。”
“狡辩。”曹子廉冷哼一声,身上气势收了收,“就算无人亲见,陈大姑娘亦不能断言人犯无罪,此言轻率太过。”
言罢,忽尔现出无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果是圣人之言。”
陈滢所言确实有狡辩之嫌,他这话并非无理。再者说,这是在古代法庭,男子性别上的优势很明显。
陈滢也知道,若依据表面证据推断,即便是在现代,紫绮也是本案重大嫌疑人。
但是,现代有DNA技术、有指纹鉴定、有细致入微的痕检、有精密的法医尸体检查等等,这些技术,可以最大程度还原案件真相,为查明案情提供依据。
而有了这些依据,陈滢相信,紫绮身上的嫌疑肯定会被洗脱。
而在古代,这却是不可能的。
所以,她只能“狡辩”。
“民女所言,并非空口白话,还请几位大人允许民女举证并演示。”她道。
一切言语都比不过证据来得可信。
陈滢望向徐元鲁,并没再去管曹子廉。
虽说是三司会审,其实也有主次之分,今日以徐元鲁为首,陈滢自是向他提出请求。
第340章 不可凌驾
徐元鲁一直垂目坐着,曹子廉与陈滢的对话,他就像没听见。
此刻,他终是半抬起眼,扫向陈滢。
鹰目般锐利的眼神,直射向陈滢,审视、怀疑、震慑,皆在这一瞥中。
陈滢心头微凛。
“本官准了。”徐元鲁重新垂下眼睛,声音很淡,仿似随意,话锋却陡然一转:“但是,这是在本官的公堂,本官审案有个规矩,陈大姑娘最好谨记。”
他眼皮抬都没抬,淡然道:“如果你出示的证据不足以说服本官,则本官会治你的罪。至于是什么罪名,视详情而定,你可明白?”
“民女明白。”陈滢回道。
无官无职的庶民,在公堂上胡乱举证,确实触犯了《大楚律》。
但是,徐元鲁的说法,也并不准确。
“徐大人,民女在此也要提醒您一声儿,请注意一下您的措词。”陈滢抬眸看他,神情坦荡:
“您方才的说法有误,显是将这公堂、将《大楚律》,置于您之下。而其实,这世上无人能够凌驾于一国律法之上,哪怕是三品大员,也不可以。”
公堂下方,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吸气声。
那是一些低等差役发出来的。
既是审案,自然少不了他们在场,公堂之上还是需要些立威仪仗的,堂下便站着二十余胥吏差役,而陈滢所言,显然让他们很吃惊。
徐元鲁也很吃惊。
他抬眼看去,正对上一双干净的、平静的眼眸。
没有畏惧,也没有算计、得意或伪装的正义。
很平静的注视。
一如这双眼睛的主人,毫无波澜地说出了内心所思。
徐元鲁眯了眯眼。
曹子廉意外地看看他,目露兴味,又去看陈滢。
堂上这个面无表情,堂下那个端容正颜,一时不辨深浅。
曹子廉垂头端茶,手尚在半空,徐元鲁的声音就响了:“陈大姑娘,开始吧。”
不紧不慢地道了句,眼皮子又耷拉了下来。
曹子廉冲茶盏撇下眉。
不发作也正常,国公府还没降等,余威犹在。官场沉浮,不到最后一步,谁也说不准。
陈滢向上躬躬身,便叫人抬上了她的证据。
七、八个真人大小的纸人儿,一列排开,有高有矮,高的脸上皆写着乔小弟之名,分别还标注“一号”、“二号”字样,矮的则写周九娘之名,亦排了序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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