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坐在阴影中,身体僵直,动也不动。
“在我跟前儿,你用不着这么小心。”白老泉兀自绑行缠,丑陋的脸上,浮起诡异而残忍的笑:“那孙子惯来不会说人话,迟早有一天,我捅死他!”
中年男子身形一缩,模糊的身影竟自微颤,似极胆寒。
白老泉却是心满意足,哼着小曲儿绑好行缠,正待去拿斗篷,蓦地,院外传来“扑通”一声。
他身形骤起,一跃便至门边,手腕一翻,已多出柄尺许长的短刃,雪亮的刀尖,在烛火下寒光冷凛。
“白先生稍安……稍安毋躁,无……无事的……”中年男子颤声道,想站起来,偏双足酸软,只得颤巍巍去抹额角:“是那片林子……林子就在水边儿上,有时候……有时候积雪掉下来,砸进水里,就会……就会这样。”
“不早说。”白老泉“啧”一声,似极遗憾,手碗翻转间,短刀已然不见。
他大剌剌走去长凳边,拾起斗篷,抬头望向阴影中的男子。
那一刻,他倒三角的眼睛映在烛光下,状如鬼火:“我说,你也太胆小了。十几年了,也没见你长进。”
他不满地摇摇头,系好斗篷,一闪身,鬼魅般消失在门外。
烛火被风吹动,幽微且暗淡,那中年男子枯坐良久,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儿啊!”他轻声自语,沧桑透骨、无限悲凉。
小院依旧阗寂,积雪覆住院墙,飞翘的檐角勾一弯眉月,些许微光,终为这浓夜吞没。
…………………………
冬至前晚,元嘉帝大宴群臣,并定于次日举办一场久违的冬狩。
依照常理,围猎通常会选在秋时,盖因此一季动物养得肥腴,猎之亦有丰年之意。
然而,前言有述,元嘉帝是个务实之君,自登基后,便大举废黜冗余,将皇家游乐之事减了又减,而秋狩这种劳民伤财的项目,自是首当其冲,早就不再举办了。
而今冬的围猎,实是有其缘由。
其一,元嘉帝的生日便在冬至,且还恰逢四十岁整的生日,也算是大寿,若换了先帝,必会举国庆贺。元嘉帝自不会如此奢侈,弄场冬狩君臣同乐,所费不多,他还是能够接受的。
其次,太子明年大婚,此为储君之大事,代表着他将踏上人生新台阶。元嘉帝便有意借冬狩之机,把太子下头的几位皇子拉出来遛遛。且京中亦有传闻,元嘉帝此次冬狩,恐有为二、三、四皇子选妃之意。
也正因如此,今年冬狩,女眷亦需参加。
冬至当日一早,陈滢便装扮整齐,在陈劭的陪同下坐上马车,前往围场。
这片围场位于京城郊外,离城约七、八里,以一座小山包为中心,向四周扩出里许,地方不算大,猎物也多为野兔、山鸡、狐狸之属,并无猛兽出没。
先帝时期,这片围场仅供皇亲贵胄怡情,多为公主后妃玩乐用,男人几乎不来。而每年的秋围,上至先帝、下至官员,皆会去大围场行猎。那片围场远在百里开外,地势开阔、猛兽众多,男子们驰骋其间,自是快意。
其后,元嘉帝登基,因不肯拿出钱来养那些野物,那片大围场便被皇帝陛下卖掉了。
据称,这很可能是一笔强权下的交易,接手的是一位扬州巨贾,其花费的银两填充了半个国库,叫人不禁感叹,明君手笔、果然不凡。
至于这片小围场,因其离城近,又不甚费钱,元嘉帝便勉强同意留下,算是给皇家撑个场面,也免得真被人叫抠门儿皇帝。
坐在马车上,陈滢斜依车窗,手里拿着本书,却并未曾读,只支颐出神。
一旁寻真正自斟茶,知实则仔细地整理箭囊等物,为行猎做准备。
陈滢微阖目,轻吁了口气。
这段时间以来,她除了赐婚之事,更要为演剧社奔忙。
在她原本的计划中,她打算加紧赶一赶,于除夕年节时推出《无人生还》,打响第一炮。
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仅是制作服装、道具与假发,以及挑选合适的演员,就耗费了大量时间。
照这个速度,首场演出,怕是要迟至明年春天了。
她转首向外望。
车帘半挑、窗扇微启,深冬的阳光洒下来,极浅淡的一抹微黄,将人的眉眼皆映得通透。
知实抬头时,见陈滢着轻湖色彩鸾折梅斜襟大袖袄儿,肩头恰有梅开,阳光轻落,倒似那花枝正迎风摇摆。
第451章 谁敢笑话?
“绣房的管事娘子真真好手艺。”知实笑道,目中是满满的赞叹:“姑娘衣裳上这花儿绣得就跟真的一样,姑娘穿这颜色的衣裳,也真是好看。”
“可不是么?”寻真极意赞同,又握着嘴儿偷笑:“姑娘还嫌这衣裳太絮烦,说要穿别的呢,还是罗妈妈的话管用,一说姑娘就穿了。”
方才在府中时,陈滢确实嫌这衣裳麻烦,罗妈妈便劝她“到底也是在人前露脸儿,姑娘又才被赐了婚,这些上头总要经心,怎么着也不能叫人看轻了去”。
这话却也有几分道理。
举凡圣旨赐婚,女方便自然而然诰命加身,虽级别不高,却再非无职之女,这些场面上的事,自不可轻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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