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待婚后,裴恕只要上折请封,则陈滢便可享受与其同样等级的诰命,届时,一声“侯夫人”,便可将她与普通女子,划分开来。
虽然陈滢对此并不在意,但是,生在这样的时代,这些无伤大雅的规矩,委实没有反对的必要。
于是,她妥协了。
见寻真一个劲儿地偷笑,知实便向她脑门儿上戳了一记,嗔道:“偏你话多。”
寻真不以为忤,笑嘻嘻地捧起茶盏:“姑娘,先喝口茶吧。”
陈滢接过茶盏,顺势也向她的包包头上戳几下:“你只管现在笑,等一会儿怕有得气。”
她收手饮茶,闲闲又续:“你可别忘了,今天我们是去狩猎的,又不是赏花听戏,这件衣裳却是宽袖的款式,等下打猎时拿护臂缠上了,你就知道是什么怪模样了,只怕人家看见了要笑死。”
这种宽大的袖子,若只将前端扎紧,后端必成灯笼状,还特别兜风,陈滢已然能够想见彼时情景。
寻真可不管这些,捋袖伸拳,一副要打架的样子,气势汹汹道:“婢子倒要看看谁那么大的胆儿敢笑话姑娘?等婢子告诉小侯爷去,让小侯爷打她们军棍!”
这话说得知实直笑,拿手指刮脸羞她:“好你个厚脸皮,这时候就知道告状了,前头怎不见你给姑爷……小侯爷个好脸哪?况如今小侯爷又不在京里,你到底是说小侯爷,还是那位郎将军?”
寻真被打趣得红了脸,作势要去挠她,两个人笑闹作一团。
看着这两个小姑娘,陈滢的心情,也跟着松泛几分。
自赐婚后,裴恕就此过了明路,三不五时登门造访,成车的礼物往府里送,霍嬷嬷更是亲自来了几趟,与李氏相谈甚欢。
这且不算,霍嬷嬷竟对陈滢身边丫鬟的脾性,尽皆摸得门儿清,亲拉着寻真去瞧了几出名角儿的戏,寻真当即便被糖衣炮弹打倒了。
自那之后,她再不曾在陈滢面前说过裴恕坏话,偶尔提及,亦是“小侯爷其实人挺好”,显是将他当姑爷看待了。
就在大半个月前,裴恕领了元嘉帝一道秘旨,前去山东与太子汇合,因怕冷落了未来泰山大人,遂特命郎廷玉每日来陈府探看,寻真与他渐渐熟识起来,知实这便是在笑话儿她呢。
念及此,陈滢不由面现浅笑。
“姑娘也笑了,可见婢子说得对。”见她欣然,寻真显是会错了意,立时又来了精神。
知实理着被挠乱的发鬓,咂嘴点头:“我瞧你这脑瓜子怕是长左了,想什么都是左的。”
寻真正要说话,眼尾余光瞥见陈滢手里的书,立时两眼放光:“姑娘,您这书里是不是又夹着花样子?”
陈滢倒真未在意,将书拿起翻两下,果然,当中夹着一页她亲绘的画稿,遂笑着颔首:“还真有一张,你眼力倒好。”
寻真一下子来了精神,凑近前去,一面殷勤替她捶腿,一面期期艾艾地道:“姑娘,这花样子能不能……能不能给婢子瞧瞧?”
陈滢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你真是魔障了,我随手画的,你也这般爱瞧。”到底不愿相拒,将画稿递过去:“拿去吧。”
寻真如获至宝,捧纸观瞧。
那是陈滢信手涂鸦的一套女式戏服,改良了欧洲十九世纪的款式,上半身略收紧,下头则是夸张的蓬裙。
为突出舞台效果,陈滢选用了明艳的玫红色,领口下方、裙摆四周以及袖口等处,皆画着繁复的荷叶边儿,再配上角色满头金发,极富异域风情。
“真好看哪。”寻真爱不释手,不住轻抚那纸上红裙,满目艳羡,仰头看着陈滢:“姑娘,那什么欧罗巴族的女子,都穿着这样的裙子么?”
陈滢颔首:“差不多吧。”
“真想亲眼瞧一瞧呢。”寻真一脸神往,又下决心似挥挥胳膊:“等姑娘的戏排得了,婢子定要好生捧场。”
陈滢忍笑道:“那我就等着寻真大爷一掷千金了。”
寻真登时便红了脸,嗫嚅道:“姑娘又打趣婢子,婢子可没那么多钱。”
陈滢忍不住笑起来:“我与你开玩笑的,等上演了,头一场我请你们瞧。只这戏文不是唱的,是说的,到时候就算看得要睡着了,你也得坐到剧终,知道么?”
“婢子知道啦。”寻真欢喜极了,眉眼皆已笑弯。
见她二人说得有来有去,知实便叹息:“姑娘,这丫头已经够傻的了,姑娘还这么纵着她,别真成个傻子。”
寻真闻言,又扑过去挠她痒,车中再度笑闹起来。
当此际,车外忽地传来长随雁来的禀报:“姑娘,青石街到了。”
语声方了,又一把温润声线渡帘而来,却是陈劭在说话:“王家的车马尚未到,为父已经叫人去前头迎了。”
“多谢父亲。”陈滢隔帘谢了一句。
回答他的,是陈劭的一声低叹:“为父跟前,我儿何须如此客气?”
陈滢张张口,复又闭上,终究无言以对。
陈劭此番与她一起去围场,却不曾与她同车,而是骑马护送。
这一路,他亦偶尔会说几句话,在在皆是在叮咛,或道“将窗关严,别冻着”,或语“这段路颠簸,我儿坐稳”,关爱切切,倒叫人不忍掩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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