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凌这才如梦初醒,一下子涨红了脸,强撑着向那妈妈一笑:“多得妈妈提醒,我这就走。”
那妈妈敷衍着回了个礼,转头便招呼:“都进来罢,三姑娘这就走。”
竟视主子如无物,直接开口赶人。
若换作往常,郭凌必定又恨又臊,可今番她却浑若未见,头也不抬,掀帘而出,脚下走得飞快,一转眼,人已在院外。
荣春堂外,有两条小径,如欲回院儿,郭凌当走左首那条。
然而,她却径自往右而去,且离开众人视线后,更是发足狂奔,惶惶如丧家之犬,直如奔命一般。
急匆匆转出小径,正欲踏上曲廊,蓦地,耳畔传来一声轻笑:“三姑娘,您这是要去往何处啊?”
郭凌一惊,停步回首,却见刘姨娘扶着小宫人的手,笑吟吟俏立于花树之下。
郭凌不由得一呆。
却见刘姨娘款步行来,杏子红轻纱衫儿镶着寸许宽银边儿,海棠红蝶戏芍药裙随步轻拂,鬓边簪着的缠枝牡丹金累丝衔珠花钗,亦自微颤,好似活过来一般,映着那双桃花眼,真真是如花美眷、我见犹怜。
“三姑娘走得这般急,可别摔着才好。”她闲闲地道,一旁的小宫人提着帕子,殷勤替她掸去肩上落花,看那态度,竟将她当个正经主子服侍着。
第576章 赠君珠钏
郭凌满脸堆笑,张口便唤:“月儿姐姐……”
“啊哟,可不能这般称呼妾身呢。”明心笑着打断她,弯弯一副眉眼,瞧来益发可喜:“妾身与三姑娘隔着辈儿,可当不得姐姐这一说。”
郭凌这才惊觉失言,忙陪笑改口道:“凌儿说错了,应该叫您刘姨娘。刘姨娘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明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妾身若不在此处,三姑娘可不就得多跑上一会子?”
郭凌脸一僵,旋即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刘姨娘说笑了,我委实并没有……”
只说了这两句,她便似难以为继,嗫嚅着低头,露一弯细白脖颈,几根发丝散落下来,仍如往常般楚楚可怜。
明心弯起桃花眼,眼底却是凉薄。
从前,她便曾被这模样儿骗过,以为这是个有心无智、不甘平庸的可怜人,是她可以寻来的助力。
如今么……
明心眼底的凉薄没了,唯剩淡漠。
如今她已然改头换面,身份高了一大截儿不提,又有了刘长史这个“哥哥”。反观这所谓助力,不过鸡肋罢了,且还是曾试图反咬自己一口的鸡肋。
纵使明心自忖并不记仇,只有些仇你若不去报,别人就当你软弱可欺,到后来,便是人人都可欺上一欺,那岂不糟糕?
明心目中的淡漠,又换作欣然。
为着不叫人都来欺她,那她也只好先把仇报了再说。
“刘姨娘。”见明心笑而不语,郭凌胆子大了些,上前去拉她的衣袖:“前番您走得太急,倒叫我不曾好生与您说话儿,今朝……”
“三姑娘如今这日子,怕不好过吧?”明心再度出声打断了她,眸光一转,便瞥见不远处花圃后,露出一角灰裙,恰是是府中婆子惯穿的款式。
她笑得越发和善,由得郭凌拉着,还向她肩上拍了拍:“三姑娘,妾身这人最是记恩,三姑娘此前大恩,妾身是定当报还的。”
花圃后的灰裙动了动,而郭凌的面色却变幻不定。
她猜不透这话的意思,也不知那日水阁之事,这刘姨娘到底是知情,还是不知情。
事实上,从事发至今,她所获的消息少得可怜,是以,对于明心,她也多少存了一分侥幸,盼对方不知前事,仍如往常般相处,甚而可以帮她在兴济伯跟前说说话。
“那天的事情,是我疏忽了。”郭凌压低声音,急于辩解:“那天我回院儿之后,才听说母亲竟突然去了水阁,我也不知道……”
“水阁那件事,真是多得三姑娘帮忙。”明心第三次打断她,又冲她眨眼,俏皮中带几分亲近:“若不是三姑娘替妾身拖住众人,妾身便也不得离府,而若妾身不与干哥哥见面,则也不会有今日的荣耀。说来说去,三姑娘实是于妾身有大恩呢。”
郭凌被她说得愣住了,再一转念,便觉出这话有歧义,万一传到程氏耳中,她可担不起。
她急起来,张口正欲分辨,不想明心竟抢先又道:“三姑娘,妾身还要收拾回门的礼物,就不与您多说了。”
不容郭凌言声,她又点手唤来一名小宫人,问:“长公主殿下赏的那东珠钏儿,还有余的么?”
小宫人点头恭声:“回主子的话,有的。”
“那就再送三姑娘两串儿,可怜见儿的,平素也不怎么见你戴首饰,可见夫人太忙,不大能想着你。”明心这话说得极快,却偏字字分明,随风送去老远。
郭凌直是白了脸儿,却苦于既无由辩解,亦不能相拒,呐呐谢了两句,那厢明心已然含笑将手一摆:“三姑娘留步。”
语声未寂,人已稍离,一身红衣映在那碧树繁花里,须臾不见。
郭凌失魂落魄立在原处,浑身发冷,呼出来的气都像带着冰碴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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