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孤独了。
全世界那么大,也那么远,孤立无援,唯有自己的声音,没人应答。
桑瑜眼前模糊成一片,满脑是蓝钦少年和现在的身影来回交叠,闭塞的耳中忽然有琴声挤入。
带着明显机械感的,电子琴的声音。
桑瑜愣了愣,抬头看向幕布,画面上是暗的,只有台灯的一圈光笼罩蓝钦,他抱着磨损严重的电子琴,专心致志弹响,弹了一段前奏后,他眉眼稍弯,轻声唱歌。
蓝钦唱的歌很老了,缓慢又温柔,他唱完笑一笑,望着镜头向往地许愿,“如果以后,我也幸运地有了心爱的人,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赚钱给你花,陪你说话,给你唱歌。”
赚钱给你花,他每天都在努力做着。
可陪你说话,给你唱歌,却成了难以企及的奢求。
桑瑜扛不住了,狠掐手心,泪眼盯着宋芷玉,哑声问:“奶奶,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要在我们回老宅的那个晚上给他电子琴?”
这段视频的内容,她看一看尚且锥心,蓝钦自己怎么可能不记得。
奶奶分明就是在提醒。
很多画面受到联想,不断在记忆里复苏,桑瑜激动地站起,不自觉提高了音量,“还有给我演唱会门票时,特殊跟他强调我喜欢听唱歌,甚至再往前,要我别对他太好,是想让他有危机感?所有事……都是有意的吗!”
宋芷玉直视她,坦诚点头,“是。”
“就为了逼他手术,让他继承那个伤害他二十几年的所谓家族?”桑瑜神经拉扯得剧痛,“奶奶,这是你的私心么?要他的价值,所以无视可能有的危险?!”
“私心又怎么样?正因为私心,我需要他,才更不可能让他有事!”
宋芷玉厉声,见桑瑜还要反驳,她深呼吸一下,“如果可以,我也愿意多给你们时间,但我的身体不允许了,”她点点自己的太阳穴,“这里面长了肿瘤,我这个岁数连开刀的意义都没有,我想在失去行动能力之前把能做的做好,有错吗!”
桑瑜蓦地失声。
宋芷玉关掉播放的视频,转而点开电脑里另个文件夹,“我没想让谁发现,但蓝钦敏感又聪明,答应手术没多久就看出我的异常,我告诉他,他的伤情复杂,也是风险的最主要来源,这世上只有我了解清楚,一旦我死了,他这一辈子,再也别想通过手术恢复声音。”
说话间,她打开新的视频播放,幕布呈现的,是桑瑜曾在她办公室里看过的,蓝钦伤后,吃了何嫂仿制的食物,剧烈呕吐的片段。
桑瑜按紧扶手,心跳燥乱。
这文件夹里不计其数,都是类似的过程,视频里,宋芷玉反复要求“做实验”。
现实中的宋芷玉缓慢开口,“不陌生吧?当初他劝你签约,是不是也用了实验的方法?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准确分辨?”
奶奶的神情让桑瑜不敢轻易点头。
难道不是……吃了她三年东西吗?
“除了你已经了解的原因之外,其实还有——他专门练习过,”宋芷玉复杂地笑笑,“我怎么能允许自己孙子的饮食被一个小姑娘限制住?所以为了让我持续帮你,护着你,他需要把你送上更重要的位置,于是他不惜用自己的病情给你贴上了一个专属标签。”
“只能吃下你做的东西,神奇么?”她轻声说,“有你们之间的互相拯救做基础,还有他三年的深刻习惯,再加上长期有意练习,他让身体有了本能,能把你最细微的个人特点记清楚,我做了无数次实验,竟然全失败了。”
桑瑜跌在沙发上,怔怔瞪着宋芷玉。
音响里,是蓝钦遥远的痛苦干呕声。
“难以置信,”宋芷玉垂眸,“蓝钦真的变成了一个非你不可的病人,我为了让他活,必须保护你,所以你一毕业就工作顺遂,前途无限,可即便这样,在你停止在蛋糕店寄卖点心后,他快饿死也没勇气打扰你,直到我告诉他你缺钱,他才急着给你送上几百万。”
宋芷玉扬起嘴角,“小鱼,他爱你到这个程度,怎么可能舍得让你跟他当初一样活在安静里,怎么可能允许自己懦弱,连唯一的机会都不去尝试,直接为了安逸宣布放弃手术?”
“就当我卑鄙好了,利用了他对你的在乎,”她优雅站起,“我只想让蓝钦健康,能说话。”
宋芷玉随手拉开窗帘,外面月色当空,映着飘下的大片雪花,莹莹发亮。
她率先走到门口,回眸招手,“出来吧,这屋子里太闷了。”
桑瑜腿是麻的,一步步挪到走廊,包里的手机隔几分钟震动一次,她知道是蓝钦发来的信息。
天黑透了,还下了大雪,她又两三天不肯好好理他,他吓坏了吧?
可她手太僵了,摁来摁去解不开锁。
宋芷玉迈下旋转楼梯,边走边说:“小鱼,你了解他,你要是继续阻止,也许能成功,但以后几十年,他每逢想起就会愧疚自责,永远憎恶自己的放弃,至于安排身后事,那是他想万无一失地保护你,没有做错。”
“我想说的说完了,你还有什么要问?”
桑瑜清楚奶奶说的没错,她抓住扶手,声音嘶暗得不成句,“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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