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前,你微微的张开,那不久前刚有一组基因流出的地方,你望着它,确实与贝类无异。
☆、黑(三)
你去到她城市的那天正好是农历的大年三十。
临出发前,你将画过的所有画儿都缩小印成贴纸粘在行李箱上。
这是你的前二十二年,你的生活,单一得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就能贴下。
毛拖鞋、线帽、加绒裤、雪地鞋,这是在你生长的,南方那个温暖的小城一年到头也用不上的东西。
你开始隔三差五的收到包裹,然后一件一件的将它们搬回家,透水、晒干。
临出发的前一天,你完成了,你几乎是为自己攒出了一场旅行。
你从那团雾霾中抽出身,屈指可数的四天三夜,你忙不迭的钻进了千里之外的另一团雾霾。
你只在机场短暂的停留,寻不着她,便一头扎进山里。
这是一座有着动物名字的山,合家团圆的日子更少有人来。屋子已经提前定好,地方靠着山门,屋主已经在你抵达的前一天坐上返家的火车。
一栋三层楼的独栋,进门是水泥浇筑的楼梯,每上一层开一处小窗,窗外是深绿的山。
一楼是被一圈半人高围墙圈起来的院子,二楼主屋是屋主的茶堂,东面小屋挂着块帘子,里面是囤成堆的日耗品。
房间在三楼,刚踩上去地板就吱吱呀呀的响起来,你看见屋子门缝露出一张信纸的角,轻轻的抽出来,上门是房东的留言:靠你照顾自己了,过年好。
你将信纸折起来揣进兜里,打开门,房间还算大。
靠墙的是一张老木床,整间屋的窗户开在床对面的墙上,白麻窗帘不遮光,望出去有点儿刺眼。
靠窗摆着一盏小桌两方小凳,小凳的背后是半墙书柜和电暖器。
书柜旁边居然还有扇门,走过去摇摇锁把推开它,外面的走廊直通厨房和浴室。
整间屋子的地板都翘壳老化,每走一步就吱呀作响,你将行李箱停在靠墙的地方,脱下背包,一屁股坐到床上。
老旧的木床摇摇晃晃,关节处富有余量的活动着。
大年三十,跨越一千多公里,睡到这样地板上的这样一张床上。
你翻身,面对着发黄潮湿的墙壁,伸出手,凉凉的,滑滑的。
“不要车流、不要人海、不要“不好意思让一让”、不要“你大点儿声我听不见”、不要“我们店十点钟打烊”。
就这么呆在这里,呆到四天三夜后期限一到。”
你知道你最终多半独自离开,就像你每次将自己从她怀里抽出来一样,而她也只是换个姿势再躺着。
你想起小时候玩的一种装在小盒子里的流质玩具,任你怎么推它,捏它,把它压进门缝里、堵进墙角里、最后你使劲把它捏在手上,看到它从你的指缝中被挤出来,然后你松手往桌子上一扔。
它还是那样,它自己也可以,和别人也可以。
你能预见此行的结果,但是,即便是这样,你只是想,抽出你手里所有能支配的时间,全心全意的对她。比如——过一个年。
你想不管她在不在,年都是在的,你可以就在这里,等待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把这四天三夜感受成七十二个小时,四千来分钟,二十多万秒。
人的一生中又有多少次,多少人是可以这样没日没夜的去占据另一个人的这样长的一段时间呢。
而她,从此刻往后数的二十五万九千二百秒,你都是在心无旁骛的在为她。
这空空的山、掐光芽的茶树、越冬鸟儿、进山的路。
相互不认识也不作打扰,不用自我介绍,无需展望未来,就这么谁也不理谁的过一个年。
你躺在床上发出一条定位给她。
留言:“过年好。”
为自己准备的晚餐是水饺,你背来了一块即食牛肉一包速冻水饺和一扎面条。
你已经算好从踏进山门到背上行李头也不回的离开,除开睡过去的早晨,你需要做五顿饭来喂饱自己。
就是现在,你进山第一天的晚餐。
锅里的水开了,你将包装袋撕开预备倒进去二分之一的量,饺子在你跋涉的途中融化了,皮粘结在一起,你像掰方便面饼一样将这凝结的一块掰成两半,投进水里。
水悄无声息的接纳了,锅底托住雪白的饺子块,在沸水中逐渐软化。浮在表皮的面粉被水兑开,一圈一圈的白色扩散在小铁锅里。
你搅动着那一圈一圈的白,冰冻成块的饺子降低了水的温度,平静过后它们又再度沸腾起来,翻起一个个鱼眼大小的白眼,游动般的翻滚。
你想起当年推翻你的浪,近了近了,伸出一只手推开窗户。
这时候如果站在山脚能看见这栋楼西面的窗户里忽的飘出了一团白雾。
天色暗了,这地方的黑夜起码比城里早两个小时。
饺子关火,你折过身拿汤勺,筷篓里叮当的碰撞声显得山更静了。你将头探出窗外,天色将黑,此时六点刚过。
“哗啦”拉上窗,端着饺子往屋走,又回头不放心的望了眼厨房。
这是借二楼阳台顶搭出来的一条长廊,里面一字排开一行碗柜,炉台是出奇的小,只容得下一台电磁炉。屋主除好客以外想必自己的生活也是十分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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